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鹤仙台前,我冷望着顾清晨,顾清晨一步步朝我走来。
我下意识的松开了莫远的手,步步后退——
“你别过来。”
从没想过,我们会有一天,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。
他停住脚,身形虚晃道:“钟离,我是真的想帮你。”
“看来,你真的活着。那想必你试过被别人占据身体的滋味,命魂的痴恋,与我无关。”
他说话的确和命魂不同,但是,我已经受够了,“你以为,走到今天这一步,我还会信你么。”
他淡淡一笑: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罢,我依然要告诉你,我想让你转世,跳离顾家与龙的药引契约。”
“你住口吧!你应该知道!我不会死!”
我恶狠狠的说着,“你知道,我迈不过长命水这道坎!”
他有些痛苦道:“我知道,是长命水。长命水也是禁术之一。可是,毕竟无人用过……只是想试一试,如果你死了,顾笙澜死了,那么……我就和钟逸夫同归于尽。”
他目光里划过一抹决绝。
“你别再编了!”意随念动,我指尖聚起白影破,怒道:“我绝不会再信你们兄弟俩任何一个!你敢再过来,我就把你打散!”
他没有走,眸中满是决然——
“能让你转世,固然好,若不能——我也想好了,能和你多走一步,我绝不退后半步!”
我的心跳猛然一滞,我……还敢再相信他吗?
“钟离,执着于他人,终究会失去自己。我早就和你说过,忘记那个我。是你自己没有忘记,所以今日才会受伤……不过,我知道,你心里是有我天魂的…”
“你想太多了,我心里没有你!”
他淡淡一笑,不予置否也不予辩解,“记住,如果痛恨所处的黑暗,就努力成为你想要的光,我会帮助你。”
“谁稀罕你的帮助。”
“我们的时间还长,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道:“命魂被你伤得不轻,估计短时间内,是不愿意再出来了,如有需要,你就敲紫渊三下,我自会出来。”
“你可以滚了!”
我看着他化作一缕淡淡的白光潜入了紫渊后,才猛然跌坐在地。
“阿离……”
莫远轻轻唤着我,他一直呆在原地,我抬眸看着他,有风吹来带着干尸的味道令人作呕。
“其实,他说的应该是真的。”
我瞬间觉得心里很堵得慌,“你帮情敌说话?”
“他是你的鬼夫,而我只想你好。我只想陪着你,望你无论何时,回过头心凉之时,都能看见我。”
我的心跳猛然一顿,继而眼泪肆意,在哭出来前,把哽咽全部封在了喉间,我狠狠咬住下唇——
这世上,根本就不存在永恒。
若不是莫远提醒我险些忘了,我……还是顾清晨的契约妻子。
可时光,再也回不去了。
那个照亮我漫长黑夜的人,彻底离开了。
天魂说我的清晨,去沉睡了。
心很痛更多的是迷茫和不解。
我只是不明白,为什么,为什么是我。
“放下吧,一念放下,万般自在。”
莫远的声音淡淡传来,他已经轮回近千次,看破红尘。
可我却无法轻易做到,一念放下,万般自在?
但活着,哪有什么一念放下,万般自在。
“你说我,你在这里是为什么。你都放不下凭什么劝我?”我说完觉得自己也有些坏,可是所谓放下,我觉得,那不过是将其放在心底,最深处。
偶尔回味一下,苦涩,却又无可奈何。
“执着,也只是枉然,时间会带走一切。”
“阿离,我们先回去吧。”
他闭目循着味道,朝我走来。
我抬手擦掉眼泪,点头发现他看不见,无声苦笑,接过了他的手从地上起来。毕竟,我真的没有任何力气了。
“好,我们……回家。”
我不敢回头。告诉自己,将那个,喊我回家的人,永远留在了花灯街的河畔边;那盏属于我的许愿灯,放在那灯火交织的河流里灭了……
……
再回家中,恍若隔世。那张床,怎么看着都别扭。
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,莫远已经松开了我的手,一边在屋子里摸索着,数着家具之间的路有几步,一边对我淡淡道:“天大的事情又如何,反正现在死不了,也许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我回过神,是啊,不管怎样,我……也可活上千年了。
没有拒绝的抱了被子,走到沙发旁,倒下。
“好,我睡了。”
熟悉的花香袭来,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。
也许,有些人就是用来错过的。
清晨的存在,或许就是用来提醒我——
有些东西,即便我再努力,也不会得到。
除了梦里,永不相见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间,心口不断传来叹息。
“唉……”
“好痛啊,你再不醒,我就把你痛醒了。”
是顾笙澜,那若有若无的叹息,似乎就在耳边。
“唉,蠢货,你醒了没有。”
我身子一僵,睁开眼,周围一片黑暗,黑暗中,我看见旁侧趴在对面沙发睡着的莫远,默默地放弃了起来的念头,心默默道了句:“嗯,醒了。”
“把你卷进来,你怪我么。”
他声音第一次有些愧疚,倒是难得,我在心口淡淡道:“不怪。就算你不把我卷进来,我好像也是要千年之后被吃掉吧?”
他稍作沉默道:“其实,如果没有长命水,你是可以转世轮回的。我骗了我哥,其实我——可以解除长命水的牵绊。”
我猛然僵住了,“你说什么!”
狗东西,死啊!!!
他忽然转了话题道:“蠢货,我跟你说说灵女的事情吧。”
“我不想听!你这混蛋!狗东西!”
原来,长命水是可以解除的!
“顾笙澜,你这个王八蛋!活活把我坑进来了!”
“别急着骂我,让你活上一千年,你不是也挺够本的。”
“我谢谢你啊!这福气给你你要不……”我愤怒极了,却也不敢继续骂了,毕竟他可以让我痛不欲生,更毕竟……确确实实是因为“我”接受了三滴血。
好一会儿,他悠悠然道:“我还是跟你说说灵女的事情吧,这里好无聊,就只有你能陪我聊会儿了……”
“神经病!我不想理你!我也不想听!我现在需要静一下!”
“你不听也得听。”
他一声轻笑。
我怒道:“你现在就不怕被发现了吗。”
顾笙澜乐哉乐哉道:“他睡着了。”
“……”
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,他却幽幽讲了起来,“其实灵女,是我救回来的,那时我一心向善,想着普渡众生,只怪当时年幼,看不懂她小小花招背后的片片柔情,等我反应过来时,她已要作我的嫂子。”
他说道这里忽然停住。
我皱了皱眉,“顾二公子居然还会向善?所以,一开始她喜欢你你不知道,她最后喜欢了你哥?真是报应!你怎么不讲了?”
那边,他似乎无奈的笑了一声,笑的声音很淡很淡。
“算了,总之我修到最后,就成了你现在看见的模样。你说是报应我也认了。”
我沉默几许,忽然觉得莫名的心里堵得慌,“所以,你才会补偿我?”
“嗯。”他淡淡的嗯了一声,我又恨他又可怜他,“唉,好吧,这……好像怪不得你。爱情本来就是这样。不可理喻,不可捉摸,不可强求。”
“……”他没做声,我心又道:“那你后来抢婚了吗?”
不然顾清晨后来怎么那么讨厌他?
他没理我。
这家伙,向来如此,把人胃口吊足了,自己又睡觉去了。
算了……
我也睡觉吧,正在我打算给自己施个长眠决时,他的声音却又传来——
“我怎么会抢自己的嫂子,只是我房里的东西,无意间被发现。”
“那是她以前送我的东西……我,没舍得扔掉。”
我皱了皱眉,下意识的问道:“是什么。”
他却呵呵一笑,“不告诉你。”
“你大……”爷。
我说到一半,心里一凉,万一他生气,痛死我怎么办?
他呵呵笑起来,“放心,我愧对于你,暂时不会痛你。再后来,我看她杀了顾门上下千余口人,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不理她,她才会这样,可是……我看着她杀完之后,天魂也跟着化作一缕尘烟,我就知道我错了。我用尽办法才保住她的一丝神识,迷迷糊糊中,把自己的精魄给了她,但仅仅是一丁点。”
“不对,你说的不对,你说的好像是现在才知道。”
“因为,卦是算不尽的,天道无常。”
我没做声,”也对,要是早知道估计也不会折磨我,都是钟逸夫那混蛋,可他为什么,要对顾家如此残忍?”
心口又传来顾笙澜的声音——
“蠢货,我希望,你能够找到契约,改变顾家的命运。这一千年,我——”
他有些犹豫还是道:“可以给你五百年,让你去逍遥快活,但是……”
我淡淡道:“去掉那两个字‘蠢货’,我会帮你们,也是帮我自己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讲完了吗。”
“嗯。”
我心里有些复杂,我需要时间思考。
“我困了。”
“那你,休息吧……”
心口,许久再没传来他的声音,我才在黑暗中睁开双眼。
五百年的自由,改变契约……
无形之中,命运的齿轮,又转了一个圈,把我们这些如若尘埃的人,又推向了无尽的长河。
那么辛苦,那么尽力的日子,终于要到头了,五百年是自由的,但——
又是感觉不到快乐。
活着那么久,不快乐,还要它干什么呢?
想当初心有多暖,现在心就有多痛,忽然记起我的教授曾说过,当你不知道方向的时候,一定要记得来时的路,回去也好,再也不回去更好……可你必须要记得那段路。
因为没有那段路,就没有现在的自己。
我当然会记得来时的路,就是因为这路——
现在,我也成了怪物的一员。
是该笑还是该哭?
笑我也有了千年的寿命;哭我千年之后会落入龙腹。
千年,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。
顾笙澜这千年不就过来了吗,也没什么不好的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现在回想他开始那些变态扭曲的事情,比起我现在所了解到的前尘旧事,简直是小巫见大巫。
可他也没给我讲个明白。
估摸着是猜到我不想听吧。因为——这些前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
我只是我,钟离。
心里塞着事儿,睡不着了,索性起来。
扫了眼时间,才四点钟。
看见时间想到初识的两点十四分,觉得心口一阵莫名堵得慌。
唉,只怪自己太年轻,这天上掉下多大的馅饼,就有多大的坑。
只是,我万没想,我误会了清晨天魂。
都怪他做得太绝情,只是天魂、命魂、为什么会成为完全两个不同的个体?
我怕吵到莫远,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厨房,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,我刚走到厨房门口时,灯忽然被打开了。
“嘶。”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气,闭上眼,适应了黑暗后,光明带来的不再是光明,而是刺眼。
就好像——
我刚适应了周围都是欺骗,忽然间知道了天魂是对我好,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。
唉,别扭的很。
莫远鼻子微微动了动,继而转过身,“看”向我道:“阿离,你是饿了吗。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很难过。
等顾笙澜再来找我,我得问问他,莫远成仙的事情是不是真的,如果是……那我,还是不要耽误他了。
“嗯啊,你要不要一起吃?”
“好啊。不过,我……我这眼睛现在不是很方便,要是你不嫌慢,还是让我来做吧。”他淡淡说着,在屋子里,巧妙的避开了障碍物,朝着我走来,“我已经记下了这屋里东西摆放的位置,厨房……还没有,不过应该很快的。”
我的眼睛一红,鼻子不受控制的发酸——
“不用了,以后都不用。”
我转过身,快速的关了门。
“砰”的一声,我背倚着门捂住了口鼻——
眼泪顺着手指滑落。
莫远,我真的很感谢你陪我走过人生路上最美好的时光,但是……我不能再向你索取什么了。
像是你说的,我——我是顾清晨的契约妻子啊。
对不起。
……
我几乎是哭着煮完这一锅面。
餐桌前,莫远看不见,低头斯条慢理的吃着,他总是可以安安静静,不吵不闹,可他越是这样,我就越是揪心,我借着大声吃面的声音,掩饰着我小小的哭声。
真对命魂死心后,我才终于发现——
原来,命魂口中的阿离,一直都不是我。
但天魂……
脑海浮现出,那夜,他说你愿意我就愿意时候的神情,以及……
忍不住哭着又破涕为笑,那傻子被误会了竟然没有生气?
可惜,我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。
经历这一场浩大的劫难后,我忽然间发现自己……好像越来越强大了,有些陌生。
越来越,不像是我自己。
这便是传闻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?
莫远吃完了,他放下碗筷,似乎打算拿去洗,被我夺下,“还是我来吧,以后,你就别做这些了。”
他没反对,却也没答应,转移了话题:“你还要再睡吗?”
睡觉?我皱了皱眉。
一千多年,够我睡的。
现在,不是很想睡。
突然间,有些找不到目标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想法,说矫情点就是,我变成了迷途的羔羊,找不到前进的方向。
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。
想早点解决这一切麻烦,但是又找不到头绪。
如果……天魂在就好了吧?
唉,我懒得洗,直接把碗筷用灵力一扫,就干净如初。
“不了,我,我想出去,随便走走。”
我看着那洁白的碗筷,这么省事,换做以前怕是开心的要命,如今反倒有些烦躁之感。
想起之前鹤千修每次都是刷着碗,就更烦了。
拥有强大的灵力却找不回当初的快乐吗?
我烦躁的拧开水龙头,没有污渍,也要冲一冲……仿佛能冲走我的烦恼似得。可,任凭我怎么冲,怎么都找不到当初洗掉污渍的开心感觉了。
“我陪你一起。”
外头响起脚步声,过了一会儿,他推开了厨房门,我吓了一跳赶紧收起了我愤怒的表情,下一秒看见他闭着的眼,手有些僵。
我总还觉得他能看见,但是他……唉。
他指着头上的帽子,对我笑道:“阿离,你看这样行不行?”
那帽子刚好遮住了一对狗耳朵,我道:“当然可以,正好,我们走一走,到了市里后,我给你配副眼镜。不过,你这发……可以短点吗?”
他那一头长发实在是太……夺目,光滑如丝绸般,毫无分叉,笔直的垂在黑袍的中间,怕是拉在街上要被当作哪个明星出来微服私访了……
“没问题。”他稍稍迟疑,继而头发缓缓的变短了,衣袍也变成了简单的休闲装,但依然是一身黑色。
“不错,这道术也什么时候教教我。”我故意笑道,甩干了手上的水,擦干时候听他笑道:“你想学,就现在也行。”
我皱了皱眉,想起碟碗的问题,又摇了摇头:“算了吧,暂时不学了。”
我可不想又剥夺了其他的快乐。他柔柔一笑:“我都听你的。”
……
我带上紫渊和匕首放在双肩包里,和莫远一路沿着郊区的路走着,奈何走到哪里都有回忆,我努力的压抑着不去想那些回忆,可心里的痛,哪里会那么轻易的就忘记呢?
最热闹的街区,我给莫远配了一副眼镜,才忽然发现,我没有钱。
“小姐,你到底还买不买?”那老板娘瞅着我又瞅了瞅莫远。
“呃。”我有些尴尬的看着莫远,也不知道,现在他还能不能刷得了鹤千修的卡?
“多少钱!”
旁侧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,我微微一怔,错愕的看着那身着白色毛衣的龙白,她拿着白色的钱包,打开后,丢过去了一张金色的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