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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季雨迟一直都能够看到孙老夫人头顶上逐渐减少的数字,所以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给自己做心里暗示，希望到哪一天来临的时候，自己能够冷静一些。
毕竟生死有命,她无法抵抗，不论怎么样都是要学会接受。
但是直到这一天来临,季雨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。
季雨迟看着孙老夫人已经发凉的躯体,还是不愿意相信,孙老夫人已经去了。
孙老夫人身体不好,一直在吃药。
季雨迟看着日渐减少的时间，脑中想过多次孙老夫人死亡的场面,也求过大夫,哪怕药量加大，只要孙老夫人还很能再多活几日。
但是大夫都束手无策,孙老夫人是在晚上去的。
季雨迟已经搬到了孙老夫人的院子,她原本是想直接同孙老夫人住在同一个房间中,日夜陪在一起。
但是孙老夫人不同意，孙老夫人说季雨迟晚上陪着她，还不如阿巧陪着让她放心。
因此季雨迟只好搬到了孙老夫人院子的西厢房中。
晚上睡觉前，孙老夫人还笑着同季雨迟说，自己累了，让季雨迟好好休息，明天早上来陪自己吃饭。
季雨迟看着头顶上最后的数字,不愿意离开,孙老夫人的脸色已经疲乏不堪了，可是季雨迟不离开，她不愿意去休息。
季雨迟只好暂且离开，在自己的房间中心神不宁。
阿巧伺候孙老夫人入眠之后,看季雨迟房间中的烛火久久未曾熄灭，特意上门来询问原因。
季雨迟没有办法据实已告，只好推脱说，自己心慌，想要进去看看孙老夫人。
阿巧有些为难，老夫人刚刚睡下，若是此时进去，轻易被惊醒，哪怕是后半夜的安眠香久久不息，想必也很难入睡了。
但是季雨迟的表情，让阿巧也有些心慌。
最终还是同意了季雨迟进房间看看的想法。
季雨迟手举着蜡烛，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，感受到孙老夫人的呼吸放下心来。
随后季雨迟并没有离开，而是将蜡烛熄灭，静静地陪在孙老夫人身边。
感受着孙老夫人有温度的手臂，心中一片安心。
直到半夜，孙老夫人的手臂逐渐变凉，在无呼吸。
季雨迟手忙脚乱地将蜡烛点燃，唤了阿巧进来。
她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孙老夫人。
季雨迟强忍着泪意，吩咐阿巧置办孙老夫人的身后事。
自己却坐在床边，一动都不肯动。
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是，孙老夫人是笑着走的。
即便没了呼吸，但是脸上还能看到孙老夫人的笑意，去世之前虽然中药一直都没有停下，但是心里却是快乐的，好像即便是死亡也并没有那么痛苦。
孙老夫人的身后事办得很大，而身为孙老夫人唯一的孙女，季雨迟。
却一直觉得神不附体，浑浑噩噩，不知今日是何日。
孙家对于大宁是最忠心的将领，孙老夫人下葬那日宁顺帝派了太子和二皇子过来，代表皇家表示哀思。
可是对于这些事情，季雨迟的记忆反而有些模糊。
她只是隐约记得，好像很多人，又好像整个孙家都冷冷清清的。
季雨迟看着孙老夫人的东西一点点火化，放入孙家的墓陵之中。
她在孙家埋骨之地停留了足足五日。
直到五天后，才回到了孙家。
季雨迟是一个人去的墓陵，五天后出来，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。
孙老夫人已经没了，但是她还有爷爷。
若是她一直沉浸在孙老夫人死去的悲伤之中，怕是季爷爷也会跟着自己难受。
季雨迟在孙家的墓陵之中，将孙家祖祖辈辈的墓穴祭拜了一遍，出来后便让人将孙老夫人之前住的院子封了。
虽说孙老夫人的贴身衣物和常用物品，都已经随着孙老夫人火化，但一个人的居住痕迹，并不是轻易就能够抹去的，季雨迟也不准备抹去。
季雨迟从墓陵回来后，心情好了很多。
她如今并不准备在孙府住着，这宅子太大了，住在孙家也只能平添孤寂，倒不如搬回去陪着季爷爷。
季爷爷还有三年的寿命，她不想再留下遗憾。
“小姐，您终于回来了。”阿巧在墓陵外亲自接季雨迟回家。
季雨迟又在孙府之中逗留了两日，将府中的事务处理干净，整个孙府托付给阿巧，自己便准备离开。
“小姐，老夫人有东西让我给您。”
季雨迟准备离开孙家的前一夜，一直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阿巧，拿出了两个匣子。
季雨迟目光微动，看向阿巧手中的东西。
“这些是老夫人在京都听闻您的消息后，专门为您准备的。”
“原本老夫人想要等到您生辰的时候，将东西拿出来，却没想到老夫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时候。”
阿巧说完，将东西放下，没再打扰。
季雨迟看着桌面上的两个匣子，深呼一口气，打开。
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小衣裳，看起来像是出生不久的孩子穿的。
然后是玉佩，木雕，拨浪鼓，一双鞋子，两颗圆润的夜明珠，还有一把木剑，孩童启蒙用的百家姓，千字文，而后便是簪子首饰头面，口脂腮红。
季雨迟将东西一件一件拿了出来，不多不少正好十六件。
而匣子最下面是孙家所有的地契，房契，包括府中丫鬟的卖身契。
“这些都是老夫人为您准备的生辰礼物，最下面是老夫人特意留给您的。”
阿巧看着季雨迟将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，声音中忍不住带了些哭腔。
这些东西，都是她陪着孙老夫人一点点搜集保存起来的。
阿巧还能想起老夫人准备这些的东西时，脸上的笑意。
明明还没有过去多长时间，人却已经不再了。
季雨迟看着桌面上一件件被自己拿出来的东西，心中悔恨。
若是最初自己没有因为李夫人而对孙家造成误解，若是自己没有因为对身世的胡思乱想而逃避。
孙老夫人心中的遗憾是不是会更少一些？
但是如今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。
她一件件将东西装了起来，“明日我便不住在这里了，阿巧你替祖母守好这座宅子。”
“奴婢知道的。”
孙老夫人享年六十八，而其中的五十三年都是在这所宅子里度过。
她嫁人，生子，精心操持孙家，原以为会幸福美满一辈子。
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亲手送走自己的丈夫，自己的儿子，儿媳在自己眼皮底下命陨。
直到现在，她也走了。
第二日一早，季雨迟便带着自己的东西上了马车，她没让人送她，而是自己联系的车夫。
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牌匾，准备离开。
“季姑娘。”
季雨迟循声望去发现是贺崇修。
“贺大人。”季雨迟勉强露出一个微笑。
“贺大人怎么来了？”季雨迟已经将自己封闭多日，也已经有几日未曾见到贺崇修了。
“是我失约，答应贺大人的事情却半途而废。”
“等到过几日，我再去同贺大人赔罪。”
季雨迟说完，正准备上马车，却突然被贺崇修抓住衣袖。
“贺大人？”季雨迟甩动了一下胳膊，却没能将贺崇修的手甩开，“贺大人有什么想对我说得吗？”
“是因为梦境的事情而来？那您稍等。”季雨迟深吸一口气，准备去看贺崇修的视频。
“我不是。”贺崇修打断季雨迟，“我只是有些担心你。”
贺崇修这句话说出来，心跳也有些加速。
他看向季雨迟，又忍不住说道：“我担心你，所以来看看。”
神色有些无措，“季姑娘我……既然季姑娘无事，我便放心了。”
季雨迟垂下眼睛，没有看向贺崇修。
她不是个傻子，也隐约知道贺崇修来孙家这个行为代表了什么。
但是她如今并无这个意向。
“贺大人不是要动身前去西南了吗？这些日子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整。”
“贺大人能够专程来看我，我很感谢，不过我还有是事，便先离开了。”
季雨迟登上马车，催促着车夫离开。
贺崇修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，到底没再说什么。
季雨迟回到家中时，只有陈平蓝一个人在家中看书，季雨迟对着她露出一丝笑意，随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，进入房间，闷头大睡，连饭都没有吃。
一直到第二日大早，季雨迟走出房门，看到院中正在练五禽戏的季爷爷，眼中流露出一丝满足。
“爷爷，我好想你啊。”季雨迟在一旁等着季爷爷将最后一个招式练完，走上前去。
季爷爷拍了拍她的手臂，没说什么，但是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。
“我没事了，爷爷您不用担心。”
因为离去的亲人而一心沉溺在悲伤之中，忽略尚且还在自己身边陪伴的人，才是最不应该的事情。
在孙家墓陵中时，季雨迟并不仅仅是悲伤，也是在不断思考。
一个人活在世上有许多种感情，同许多人有着紧密的联系。
她不能接受一个命数已到，笑着去世的孙老夫人离开自己。
对于旁人而言，那些因意外而去世的人，则是更不能接受的情况。
而她所能做的则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，去帮助那些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人，让他们周围的人不用早早体验身边挚爱之人离世的悲痛。
“爷爷，我想要下个月离开京都，您要和我一起吗？”早饭过后，季雨迟再一次询问季爷爷。
离开京都，是季雨迟是过年的时候便定下来的计划。
当中也不断地同季爷爷说过自己的想法。
如今七个月过去，她终于要离开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还有七千字的更新，不过更新时间不确定，可能要到十点之后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