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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座城市被新年零点的鞭炮与烟花所淹没,到处洋溢着幸福与希望。
护士的这一声急促的叫喊,连带着病房里传来的嘈杂惊呼,方宜的心脏骤然紧缩,回身望去。
比反应更快的是本能,郑淮明比她更早一步疾步冲了过去。然而,没迈出几步,他就重重地踉跄了一下,挡住走廊上的扶手才没跌倒在地。
郑淮明几乎半跪在瓷砖地上,深深地折下身子,肩膀抖得厉害,半晌都站不起来。
方宜一惊,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不是装的,快步上前去扶。
先心病的情况瞬息万变??
就在这危急的时刻,郑淮明一把挡开了她搀扶的手,随后竟紧攥拳头,抬手重重地捣进了上腹,甚至碾压似的往里一推再推,没入衣料。
一瞬间的剧痛在脑中炸开,带来漱漱的颤栗,郑淮明无法压抑地闷哼了一声,短促的气息溜出唇齿:“呃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埋着头,霎时冷汗如雨。
方宜被他对待自己的暴力行为吓坏了,一时愣在原地发不出声音。
但他饮鸩止渴的动作起了效果,疼痛如火烧般席卷过全身,神经变得麻木,郑淮明再顾不得其他,深吸了一口气,挺起身子冲进了病房。
病房里方才的温馨荡然无存,最靠窗的病床上,苗月蜷缩在被褥间,双手揪着胸口的病服,口唇青紫,紧闭双眼,无力地辗转着。护士正为她戴上氧气面罩,但在挣扎中面罩一次又一次脱落,映着浅浅的白雾。
其他病患手足无措地围在一旁,有的孩子已经吓哭出了声,手上的输液针也已经移位。
郑淮明扑到床前,立即展开急救:“所有人散开!安静!”
他的指挥声冷静低沉,其他人像有了主心骨,立刻四散,留出流动的空气和位置。方宜连忙跑上前安抚幼小的孩子,将针头拔出、止血。
“哗啦??”护士飞快拉上浅蓝色的病床围帘,将里面的情况隔绝。
从外面只能听到郑淮明低声说话的声音,混杂着仪器“滴滴滴”的刺耳响声,听得方宜心焦至极,却又无能为力,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响。
每一分钟都极致的漫长、煎熬,直到依稀传来通讯器的回声:“三号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围帘唰地打开,病床被疾步推出病房,皱乱的被褥上,苗月已经陷入昏迷,长发散乱,胸口贴满了连接机器的磁片。小小的身体显得那样单薄、可怜,方宜只看了一眼,泪水就涌了出来。
病床由两名护士推了出去,郑淮明紧跟而后,眉头紧皱、表情严肃沉着,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。但让人难以忽视的,是他惨白的脸色和扶在病床栏杆上微微发抖的手指,细看就会发现,极大的力量被他支撑在推床的手上。
方宜追了出去,跟着病床往手术室的方向跑。寒冷空荡的走廊上,飞速转动的轮子与地面摩擦,发出尖锐的响声。她从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,这么冷…………………
即使是分秒之争,就连护士也觉察到郑淮明不对劲,不禁担忧问:“郑主任,需不需要我叫刘医生来?”
苗月心脏的情况非常复杂,即便是平时,这台手术也只有郑淮明最有把握。
“我来。”他拒绝得干脆,随即轻声念几个字,吩咐道,“去拿来。”
是某种药品的简称,方宜听不懂。但只见护士眼里明显有了慌张:“主任,我还是叫刘医生吧!”
郑淮明不再多说,声音低哑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:“去。”
护士看了方宜一眼,欲言又止,匆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。
手术室近在眼前,感应门缓缓向两边退开。门口的医生将方宜拦住,她的腿已经软了,猛地停下,差点膝盖一弯摔在地上。
她只能看着苗月的病床渐远。
“郑淮明。”方宜无助地哽咽,“你一定要......”
??救救她。
十分钟前,她还厌恶着他的过界,气愤着他的虚伪。
但此时,他又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,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依赖。
方宜的声音不大,哭得词语不清。
可郑淮明偏偏听到了,手术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,他回过头,深深地对上了她的目光,没有说话。
鲜红的“手术中”亮起,方宜瘫软在铁椅上,流干了眼泪,默默地祈祷。
透过六楼开敞的窗子,夜空中绽放的朵朵烟花,五彩绚烂。可此时也有一条鲜活的生命,本是如花般绽放的年纪,却面临着无可逆转的衰败………………
半个小时后,沈望匆匆赶到,他来得太急,羽绒服里露出毛茸茸的深紫色睡衣领子,短发也半翘着,实在滑稽。
可方宜看到他从远处跑来,心里是难言的踏实,眼眶微微湿润。
“如果不是佩佩告诉我,你还准备瞒着我?”沈望气喘吁吁,零下的温度,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,满眼疼惜,“进去多久了?”
方才,他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门口,心里是说不清的难受。
“差不多一个小时。”方宜勉强弯了弯唇角,“都说了你别来,除夕夜,你在家陪陪叔叔阿姨……………”
沈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,故意玩笑道:“我也很担心苗月,不是来陪你的,你可不许往自己脸上贴金。”
方宜了解他的性子,感激地笑了笑。
夜已沉,这一坐,便是四个多小时,“手术中”的字样始终亮着,病危通知书一张又一张地递出来,心高高悬起,没有一刻落下。方宜身心俱疲,这跌宕起伏的一夜,身体已经劳累到了极点,神经却一直紧绷着。
沈望心疼道:“你睡会儿吧,别把自己熬坏了,等苗月出来,我会喊你的。”
方宜摇了摇头,嘴唇已经干涩得出血。
她怎么可能睡得着?
明明几个小时前两个人才见过,年夜饭的饭桌上多么喜气洋洋、温暖和睦。沈望还记得分别时,方宜的脸热得红红的,笑起来眉眼弯弯。
如今,身旁的女孩蜷缩着身子,满眼的疲惫与担忧,长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,发梢打了结贴在耳侧。手术室门口没有暖气,深夜更是寒凉,方宜紧攥的双手都冻得发红。
沈望后悔自己出门太匆忙,连一副手套都给她没有带。
他轻轻抬手,揽住了方宜的肩膀:“你靠着我吧,休息一下。”
或许是这样漫长的担忧太难熬,太绝望,方宜感受到沈望轻柔的动作,心头升起了一丝温暖。她露出难得的脆弱,顺着他的力气,缓缓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平日里看似不着调的男人,此时的肩膀却是如此可靠。
“沈望。”方宜微微闭上眼睛,轻声说,“谢谢你。”
她指的不只是今夜,还有过去的四年,无数次拍摄艰难中相互扶持的瞬间。
沈望的手稍稍用力,紧紧地搂住了方宜,让她更稳地靠着自己,心酸与柔软在胸腔泛滥。如果方宜此时注视着他的眼睛,就会发现他眼里满是爱意。
沈望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肩,带着他独有的故作轻快,笑说:“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谢谢。”
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紧密,是异国他乡唯一的陪伴,是艺术中最心有灵犀的知己,是工作上最彼此信任的搭档……………
“沈望,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放弃苗月吗?”方宜喃喃自语道,“因为我觉得,她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......我答应过她,会陪她慢慢好起来,我一定不能食言。”
这一夜,新年到来的第一天,在寒冷的手术室门口,他们彼此依靠着,直到天色泛白。
“手术中”的字骤然暗下。
门缓缓打开,郑淮明走出手术室,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,目光蓦地黯淡下来。
即使已经等到麻木,几乎是听到脚步声的瞬间,方宜就站了起来,急切地上前。她坐得太久,起来时踉跄了一下,沈望连忙扶住她,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。
“苗月怎么样?”方宜心力交瘁,已经顾不上其他,一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郑淮明。话音未落,眼泪已经开始打转。
郑淮明的手术服上仍有斑驳的血迹,浅蓝色的医用口罩上,双眼布满血丝。
“手术很成功。”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,向来挺拔的身姿此时有几分虚晃,声音却依旧沉稳,“苗月先转到ICU了,暂时不能探望,你们回去吧。”
郑淮明没有告诉她,手术中苗月两次心脏停跳,命悬一线,现在只能暂时保住性命。他看着她憔悴的神情,怕她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。
听到“手术成功”四个字,高悬着的心落地,方宜终于忍不住后怕地掩面哭泣。她的肩头耸动着,不愿让面前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失态,她本能地转过头去。
沈望顺势将方宜搂进怀里,轻轻地拍着她的肩,柔声安抚道:“没事了,没事了......你太累了,我们先回去,好不好?”
方宜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临界,她尚有一丝理智,知道自己这样等待不是办法,只有先回去休息,等苗月醒来才能看到自己。她闷闷地点头,没有再看郑淮明一眼,在沈望的搀扶下离开。
郑淮明久久伫立原地,自虐般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。
强撑的精神陡然松懈,强效镇痛剂的副作用逐渐显现,他连走回办公室的力气都全然丧失,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,颓然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。
大年初一下午三点,二院立即进行了多学科专家会诊。方宜回家洗漱换衣,听闻要进行病情讨论,就立刻驱车回到医院参会。
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,郑淮明坐在中央,气场依旧强大,即使坐在一众年长的专家学者当中也毫不违和。他逻辑清晰、表达流畅,将苗月的特殊病情一一阐述,并提出了几种治疗方案。
一身整洁的白大褂,郑淮明全程神情温和、淡然,全然看不出昨夜通宵手术的惊心动魄,偶尔对上方宜的视线,后者都飞快地移开。
各科专家就苗月的病情进行探讨:她的情况太过特殊,一方面,她的先心病严重,伴有并发症,年纪尚小,非常凶险;另一方面,她的外婆已经去世,父母不知所踪,虽然账户上尚留有的余额,但心脏手术费用高昂,后续的费用是一个未知的难题。
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讨论,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。一是保守治疗,维持生命,尽量保障孩子生命最后两个月的生活质量;二是引进美国的临床技术,选择更为先进的手术治疗,有相当可观的五年存活率,但这项技术尚不成熟,有很大的风险。
原本,听到苗月只有两个月的生命,方宜已经绝望到了极点。
第二个方案一经提出,听到尚有手术治疗的可能,方宜心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,尽管非常渺小,却紧紧掐住了她的心头。
然而,却听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某位专家滔滔不绝的阐述??
会议桌的正中,郑淮明眉目微沉,坚决道:“这个手术不能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