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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停后出了太阳,冬末的阳光稍带一丝暖意。
吃过早饭,沈望还要赶回北川工作,方宜送他到院门口。
“昨天晚上......麻烦你了。”她倚在门边,长发慵懒地散在肩头,笑着说,“路上小心,到了给我发个消息。”
沈望看着她近日消瘦的侧脸,欲言又止,内心的翻涌久久不能停歇。明眼人都能看出,她对郑淮明远没有面上的那样淡漠。
寒暄了几句,沈望驱车离开碧海。道路两旁是落雪初晴后的泥泞,大楼和丛丛枯枝向后席卷着,他已经开出了十几公里,却在一个红绿灯突然调转了车头。
方宜回到屋里,陪苗月玩了一会儿,开始做拍?素材的初剪。
这时,门口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。她抬头张望,只见那辆棕色的越野车再一次停在院口。
“忘带什么东西了?”
方宜疑惑地走过去,却撞进沈望急切、热烈的眼神。
男人径直朝她大步走来:“方宜,我有话想跟你说。
她的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,冥冥之中,隐约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情感。
清晨的海边微凉,弥漫着潮湿的气息,行人寥寥。海面上,飘着零星几艘捕鱼的小船,海鸥低低地掠过,海浪翻滚,涌上白色的浪花。
“你还记得我们在法国第一次见吗?”这话说出口,沈望后知后觉有些老套,口袋里的手紧攥着,微微出汗。
方宜耸肩笑笑:“在图卢兹下雪的那个晚上?”
“不是。”他否认道,像是谜底没被猜中的孩子般笑了,“是在图书馆里,我看见你和朋友在找一本书,当时你问我,我手上的新浪潮电影史能不能借你看一下。”
那天女孩扎了一个高马尾,穿一件浅蓝的短棉服,清新而自然。阳光下,一双含笑的眼睛像会说话。她问,同学,这本书能借我看一下吗?
沈望如触电般地将书递了过去。
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,那个大雪的深夜,图书馆门前喝醉的女孩抱住他抬起头的一瞬间,沈望的心又漏跳了一拍。
“是吗?”方宜有些惊讶,有些内疚道,“我有点没印象了......”
不过她确实选修过一门电影课,期末论文的选题就是法国新浪潮,那段时间,她在图书馆找过不少相关的书籍。
“我猜到了。”沈望用笑容掩过淡淡的失落。
两个人一时陷入沉默,方宜微微低着头,盯着自己缓步的脚尖。偶尔有早起的渔民拽着网兜与他们擦肩,带来海水的咸腥味。
沈望深呼吸了一下,鼓起勇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。只有巴掌大,深金色,样式十分精致。
“方宜,这个......我们......”一向大大咧咧的男人找不到合适的词句,耳后红了一片。
他郑重地打开,黑色的绒布里嵌着两枚白金色的对戒,色泽温润,交错的环链设计,简洁优雅。
方宜愣了一下,这戒指看起来就价值不菲,不像是随手能买到的。
沈望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有些无措,脑海中闪过不少片段,下意识地联想到昨夜像郑淮明证明他们关系的事。
方宜显然误会了,失笑道:“没关系的,用不着为了他做这些......”
“不是的!”沈望打断了她的话,干涩地开口,“原本......我是想找借口给你,用我们假扮夫妻的理由,让你愿意收下它。”
但如今她连对戒都本能地以为是对抗另一个男人的工具,这无疑给沈望敲响了警钟:他再不迈出这一步,可能就真的迟了。
他不能再躲藏,不能再将感情压抑成友谊、工作、搭档这些有路可退的关系。
迎上方宜慌乱的目光,沈望的眼神如熔岩般灼热:“我不知道是否合适,但这枚戒指,我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送给你,不再去找什么理由和借口。”
方宜呼吸一滞,她面前的,不知何时已不再是那个校园里背着双肩包吊儿郎当的少年。沈望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,她不可能不懂。
“可是,我......”
彼此在朋友的位置上待了太久,这对她来说是不小的冲击。
“你先别直接拒绝我,好不好?”沈望少有地焦急,额头上竟微微出汗,说话的声音有些抖,努力让自己慢下来,“我知道你过去受过伤,也明白你没有完全从那段回忆里走出来......”
“其实从很早开始,我就喜欢你,我本来想,我可以慢慢等,等你有一天回到看到我......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,我很担心你,我也怕......怕你再一次受到伤害。”他慢慢厘清了思路,将内心埋藏了多年的话倾吐而出,“我觉得我不能等了,方宜。你不用给我答案,我说这番话,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
答案。”
“我只是想说,你能不能以后也把我真正地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?”沈望眼里有着灼灼的光,如天空般澄澈,“考虑考虑我……………“
方宜伫立原地,震惊过后,无数记忆涌来。
工作中不用言说的心有灵犀和默契,无数次共担风雨,彼此帮助的瞬间,万众瞩目下领奖台前的相视一笑,他一次次站在她身旁递来的手,以及那晚手术室外他轻轻揽过她肩膀时的温情……………
其实也有太多蛛丝马迹,可当时的她总是忽视。
温暖的潮水席卷过全身,流过四肢百骸。
或许是近日来和郑淮明的种种让她实在心绪沉重、痛苦难安。这一刻,面对沈望的真诚告白,方宜心中竟升起一股轻盈的希望:她是不是真的也有机会往前走,走到阳光里,接受一段正常的感情,离开那黑暗痛苦的深渊?
“沈望......谢谢你。”方宜含泪,眼眶有些淡红,犹豫道,“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做到忘掉那些......“
她眼里盈盈的光亮给了沈望一丝信心,他坚定道:“没关系,你不必忘记,你也说过,那些回忆也是组成你的一部分,不是吗?我们只想未来就好,我希望我是那个能带给你幸福的人。”
方宜微笑着点点头,沈望激动地从戒指盒里取出戒指,为她戴上。
金属微凉的触感攀上手指,方宜对着阳光的方向轻轻举起手,晨光穿越指缝,那环链缠绕交错,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熠熠生辉。
她心底盈满一种说不清的情绪,喃喃道:“这不是为了气他,而是你送我的戒指。”
“对,这是我们的戒指。”沈望肯定地笑了。
或许是刚刚起床的原因,方宜穿了一件毛茸茸的浅色连帽外套,海藻般的长发随性散落,她的侧脸笼罩在熹微的晨光下,睫毛长而卷,显得那样清纯动人。她近些日子真的瘦了,沈望心头一动,有一份冲动,想要抱一抱她。
可他刚刚往前一步,方宜就本能地后退,她眼里倒是没有紧张,只是疑惑:“怎么了?”
在她的潜意识中,他还不是那个在无防备中能进入安全距离的人。
“没什么,我得回北川了。”
沈望收回手臂笑了笑,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操之过急。
“那......往回走吧?”方宜没有察觉他的心思,径直转身。
“周三。”沈望忽然说。
方宜回过头,注视着他等待下文。
“周三中午我再过来,带去你们出海玩,好不好?”
“一大早开车过来,会不会太累了?”
沈望笑了,认真道:“来见你和苗月我不累。”
方宜看着他也笑了,点点头,两个人身影在晨曦中靠近,并肩而行。海浪依旧在冲刷着堤岸,天空湛蓝,碧海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。
在碧海的日子很简单,不是陪苗月去海边和当地小朋友玩耍,就是在屋里剪辑第一条专题片。这里气候湿润,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暖和,在大城市生活久了,这样的日子让方宜感到放松,每天心情都很好。
无名指上的戒指方宜一直戴着,白金色交错的三叠环链,代表着爱情、友谊与忠诚,似乎也提示着她,新的光芒终会到来。
周三上午,方宜早早地做完了工作,在镜子前梳妆。这算是她与沈望第一次单独相处,对方如此认真,她也想正式些,特意化了淡妆,戴了简单的首饰。
就在她侧着身戴耳钉时,院子里传来开门声。
屋门敞着,方宜自然地喊道:“等一下,我马上就好。”
但久久没有听到沈望的回应,她将耳钉戴好,起身出门去寻,却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男人时瞳孔猛地一震。
郑淮明一身黑色大衣,站在清晨的薄雾中,抬眼冷冷地看着她:
“你在等谁?”
面对这位不速之客,方宜的心情陡然阴下去,脸上的笑一下子了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我不能来?”
郑淮明的声音有些沙哑,目光落在她的脸上,微微一沉。
今天的方宜不太一样,她平日向来素面朝天,此时明显化了妆,睫毛纤长,大地色的眼影显得眼睛更灵动有神,嘴唇红润透亮,脸颊上也泛着浅浅的红。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十分光泽,松而不乱地搭在肩头,银色的蝴蝶结耳钉时尚靓丽,一件法式开领短外套,配上修身淡蓝牛仔裤和长靴,露出
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小腿,清纯中带着妩媚,简直让人移不开眼。
显而易见的,这番精心的打扮是为了某个提前约好的到访者。
郑淮明提着公文包的手逐渐攥紧,眼里也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:“你要去做什么?”
“今天沈望要带我们出海,他马上就要到了。”方宜礼貌地微笑,毫不搭理他的隐隐阴沉,转身就走,“苗月在卧室里搭积木,你可以陪她玩一会儿,不过我们就要出发了。”
郑淮明却没有要进屋的意思,径直坐在了庭院的石凳上,静静地看着她:“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?”
方宜厌恶他表面平静的阴阳怪气:“对,你知道就好。”
上一次郑淮明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,让她从心底里抵触。眼前的男人阴晴不定,随时可能搅乱她的生活,他带来的并非只有负面情绪,但这种心情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很不好。这些天没有他的介入,方宜过得尤为平静和轻松。
“但你应该也打扰不到我们,因为船上没有你的位置。”她丝毫不客气道。
郑淮明眼底闪过一丝痛意,手指骨节因一瞬的用力而青白。
公文包里放着一沓薄薄的资料,其中夹着两张北川市电视台的项目申报表。上次他接风的学长在电视台工作,好不容易才人托人将素材片送进去。台里的一位领导很有兴趣,如果通过审批,这支纪录片不仅能获得一笔赞助,还有在市级频道播放的可能。
他值了一个通宵的夜班,又驱车四个小时来碧海,中途连一个休息区都没有停,是想当面和方宜分享这则喜讯。
可感受到眼前女孩的敌意,以及她对与另一个男人的约会的期待,郑淮明忽然感到连日的疲惫如决堤的潮水,要将身体淹没、窒息。
他没有血色的唇弯了弯,语气骤然软下来:“你能不能......”
话未说完,郑淮明忽然背过身去,剧烈地咳嗽起来,细细密密的刺痛如刀片般划过胸腔。这一咳怎么也停不下来,他的脊背一弯再弯,左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抵住胸口,公文包也倒在了桌上。
方宜眉头微皱,记忆里他之前就咳嗽得厉害,这几天没见倒像是更严重了。
郑淮明掩着唇的手指微微颤抖,胸腔的震颤撕扯着胃腹一并纠缠。一夜滴水未进,磨人的闷痛再次席卷,咳咳着就变成无声的干呕,怎么也压抑不住。好在他背对着她,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。
自从上次离开,他没有一天好受,回忆一遍遍在夜深人静时侵袭,郁结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。
背后再没有了声音,就在郑淮明以为方宜已经回屋时,石桌上却突然多出了一杯水。
一次性的纸杯氤氲着热气,稳稳的搁在他面前。
“如果你要休息,次卧空着请便。”方宜声音温和,透着淡淡的事不关己,“你工作忙,就不用总是来了。作为医生,你得先保重自己的身体。”
郑淮明抬手抿了一口热水,总算将喉咙口的反胃感压了下去。
他这一辈子,都在为别人而活,从小负担家庭的重量,照顾父母和弟弟;长大后,担负起学生会和朋友间的所有琐事,只为看到其他人的笑脸;再后来,他一次次透支自己的身体,没有人上的手术,没有人能值的班,他都亲自顶上......
只有一个人曾对他说,我担心你,你总是对别人那么好,以后我要把好全都给留给你一个人。
如今,她却说,要他为其他病人保重自己的身体。
郑淮明直起身子,眼眶因用力的咳嗽而微红,声音轻弱而低哑:“我除了是一名医生,对于你而言,就没有别的价值了吗?”“
方宜怔了怔,她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理解她的话,不知如何回答:“你不觉得你有点莫名其妙吗?”
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沈望来了信息,说十分钟以后就到。
方宜的眉眼在手指轻触屏幕的瞬间舒展开来,这一切郑淮明尽收眼底,当即明白了信息的来源。
“那就......不好意思了。”郑淮明撑了一把石桌站起来身来,身形有些摇晃,甚至笑了笑,“借卧室用一下。”
实在是没有力气立即开车回北川,他还得保证高速上其他人的安全。
两人擦肩而过时,衣角带起风,方宜闻到郑淮明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和烟草的气息,掺杂着凌冽的寒气。
身后木门轻轻地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