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轿车驶入金公馆,冯保亮垂下手臂,停下挥手,拉上了车帘子。
他点了一支烟,吸了起来了。
金太太要见他的未婚妻茹二奶奶,这......如果金太太说起那手镯事情来,落在茹二奶奶耳中,这恐怕让他冯保亮在她眼中光辉形象破灭了。
当初,他可是黑了九千大洋之多啊!
这事情要发生,那就糟糕透了!
看来,到时候想办法让茹二奶奶病遁,生病无法来金公馆。
再一个就是请梅先生唱堂戏。
这事情......有些棘手。
眼下,他算是看明白金太太的意思了,强迫梅先生来金公馆唱戏,朝金公馆低头,朝三少爷金鹏振低头。
什么化干戈为玉帛,听听就好,真实情况是什么,恐怕只有到了那天才清楚。
你能想象权势滔天的金公馆会朝一名戏子低头?
纵然是闻名京城的新一代名伶大王,在金公馆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?
金太太说化干戈为玉帛,这是抬举梅先生了!
这话虽然难听,但是,在眼下环境是真实的。
眼下戏曲名角儿,可没有建国后那有艺术家头衔这高大上光环!
说白了,唱戏的就是服务达官贵人,只是有些人脉罢了。
纵然是如此,也比普通人好上百倍千倍,让后来的继承者趋之如骛。
艺术是服务上层社会的!
老百姓懂什么艺术!
车子在金燕子电影公司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。
那电影公司人员都在搬行李,洋车排了一溜,车上塞满了东西。
祥子回头,“亮爷,咱们......?”
冯保亮见这些洋车把那院子大门也堵住了,这些电影公司人员见了他的车子,都没有理会,都继续搬东西。
握草!
看来,这些人也记恨上了他冯保亮这个股东了。
罢了!
那就不下车了,过去也是自讨没趣。
“去金城银行!”冯保亮吩咐祥子一声,祥子答应,缓缓驱动轿车朝前方金城银行而去。
等来到银行门口,冯保亮下了车子,入了银行来见周作民。
周作民还没离开,正在三楼经理室,听闻冯保亮过来了,他急忙下楼迎接。
“冯老弟,请,请,请。”
周作民见了冯保亮,热情拉着双手朝楼上走去。
这周作民三十多岁左右,健步如飞,一口气登上三楼,气不喘,面不红。
落座之后,冯保亮含笑道:“周总,眼下我算是有空了!你有什么吩咐就直说,否则,我心里痒痒的,寝食难安?!”
周作民听了一笑,“实不相瞒,我原本想请冯兄弟照顾一下我们金城银行,不过,刚才吴炳相总监提醒我一句,金家还有四海银行呢!你这是强人所难了。我一想,也是这个理。对此,我就不敢抱有奢望了。
“冯兄弟,实话告诉你,我金城银行年利息是京城最高的。存十万是三厘五,存二十万是四厘,三十万就是四厘五。京城有钱的主儿,都是我们银行主顾。冯兄弟,你有没有兴趣?”
冯保亮听了明白过来,这是拉存款的。
拉到他头上了,这周作民果然是一名称职的总经理啊!
不过,这年利息确实有点高。
冯保亮一笑,两手一摊,“大华纱厂还没有盈利呢!我哪有钱存?”
周作民含笑点头,“是啊!冯兄弟说得对,对了,冯兄弟与西屋公司的发电厂项目谈得如何了?如果可以的话,我金城银行愿意协助冯兄弟。”
“这西屋公司正在京师华商电灯公司谈判呢!我已经插不上手了!”冯保亮摇头。
周作民听了惊讶,“为何如此说?”
冯保亮一笑,“听西屋公司说,他们更愿意在西山建立发电站,毕竟,那里有煤矿,可以就地取材。而我更希望发电厂落在东郊一带,矛盾不可调和,这协议履行经过友好协商之后,停了下来。”
“那就可惜了!”周作民一脸惋惜。
“哈哈!周兄说得对!”冯保亮点头,含笑起身告辞。
周作民急忙摆手,极力挽留冯保亮。
邀请一起去前门酒楼一起吃酒。
听到前门酒楼时候,冯保亮心中一动,他想到了望德楼大股东姚泽圣,这人又是同德银号东家,与梅先生关系莫逆,经常在一起喝酒。
眼下,想要说服梅先生去金公馆唱戏,不能只有钱,还必须有关键人物引荐,这才方有胜算。
冯保亮立即答应下来了,这让周作民高兴不已,两人一起下楼,出了金城银行,坐上轿车朝济丰楼而去。
济丰楼也在前门,不过二百米之遥,眨眼到了地方。
两辆轿车停在了酒楼门口,冯保亮,周作民下车,一起入了酒楼。
一抬眼,冯保亮便看到了跑堂的那个栾学堂,这小子一看到冯保亮和周作民两人进来,急忙小跑着迎上来,满脸热情往里面请。
这栾学堂小小年纪便面门阔了起来,有了后世那种一丝样子。
这时候,汪掌柜也急忙从柜台走出来,朝周作民,冯保亮两人打躬作揖,笑容可掬。
“周先生,冯先生!你们光临济丰楼,让汪某受宠若惊啊!请,请,请!”汪掌柜弯腰,头前领路,朝楼梯走去。
冯保亮扫视了楼下大堂一眼,发现了一张熟面孔,就是白纸坊大街的关贝勒。
关贝勒也看到了冯保亮,他急忙起身小跑着过来,朝冯保亮拱手,“冯掌柜,好一阵子不见了,你吉祥!”
冯保亮含笑拱手回礼,“贝勒爷你也吉祥。”
亮子铺子就在白纸坊大街,关贝勒去过几次,加上冯保亮有心接近关贝勒,两人一来二去,算是熟悉了。
只是,后来冯保亮专心拿下茹二奶奶,去了东城东花市茹二奶奶的铺子,两人就没了见面机会了。
瑞贝勒府办丧事时候,忽然又撞见了关格格。
这关格格真是女大十八变,与冯保亮脑海在南城游艺园那一夜样子变得美丽娇媚多了。
这让冯保亮当时有些惊讶呢!
感叹年轻靓丽姑娘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,与成熟女子那般风情万种不同,年轻的小姑娘是单一的绝色,美到极点让男人心醉神迷,馋涎欲滴。
关贝勒急忙摆手,“冯掌柜,我可不如你呢!眼下,身无分文,连喝酒都要赊账。”
“哦?”冯保亮含笑看了叫苦的关贝勒,一笑,“得嘞!你这顿我请。”
“哎呀!这多不好意思!谢冯掌柜赏!对了,冯掌柜,你什么时候有空,我有事情商谈。”关贝勒急忙拱手谢过,语气一转,询问。
一旁的周作民皱眉起来,那济丰楼汪掌柜见此,立即把关贝勒拉到一边,“贝勒爷,你没见冯先生和周先生有事情要谈吗?刚才,冯爷赏了你一桌酒菜钱,你怎么还纠缠着不放呢?”
关贝勒听了面红耳赤,他瞪着汪掌柜,“汪掌柜,我与冯掌柜认识,是邻舍。在你酒楼碰到,难道谈话你也要拦着?”
“啊?你什么时候与冯先生是邻舍?”汪掌柜一脸狐疑之色瞅着关贝勒。
“你甭管!我说是就是!”关贝勒面色赧然,甩开掌柜手臂,朝冯保亮拱手,“冯掌柜,我在楼下等着你。”
冯保亮含笑点头,“行!我下楼就过来找你。
说完,冯保亮朝周作民做了个请的姿态,“周兄,请!”
周作民点头,迈步上楼。
上了楼。
两人入了雅间,点了一桌酒菜,谈话起来。
周作民从他少年求学开始说起来,一直到眼下创立金城银行……………
冯保亮这才知晓,周作民的学业恩人竟然是古玩大家罗教授,这罗教授支援了周作民八年学业,可谓是恩重如山了。
这金城银行是徐树铮,王郅隆,倪嗣冲等人的钱袋子,用后世的话说,周作民这个总经理只是职业经理人。
虽然明面是他周作民创立的金城银行,其实......他受命于人。
冯保亮能从周作民这履历之中判断出来,周作民能力很厉害!
也怪不得一路有人投资于他。
汪掌柜从楼上下来,他把栾学堂叫到一边,低声吩咐,“去府邸告诉姚爷,这大华纱厂的冯先生来酒楼吃酒了,快去。”
栾学堂答应下来,急忙朝外面撒腿跑去。
忽然,一个照面撞上了二掌柜历二爷。
历二爷正拿着鸟笼子,这一撞惊得笼子的鸟儿扑哧扑哧乱飞。
历二爷定眼一瞧,见是栾学堂,他勃然大怒,呵斥道:“小子,你奔丧呢?”
栾学堂急忙躬身作揖,不敢多言。
历二爷还要进一步教训栾学堂,汪掌柜喝住妻弟历二爷,“安静点行不?别惊扰了酒楼顾客们。学堂,你去吧!路上小心点!”
“是!掌柜的。”栾学堂答应一声,急忙逃之天天去了。
历二爷望着栾学堂背影,面露不甘,他小心翼翼检查了鸟笼子之后,这才进了门槛,来到汪掌柜身前,含笑道:“姐夫,这小子就是欠揍!我的话,他一直当做耳旁风。”
汪掌柜摆手,“你闭嘴吧!等会儿,跟我迎接东家。”
历二爷皱眉,“东家过来干什么?”
“大华纱厂的冯先生和金城银行的周先生在楼上喝酒呢!东家吩咐过,冯先生过来时候,朝他吱一声。”汪掌柜道。
“大华的冯亮子?”历二爷双眼眨了眨,一时间,他想不出什么话要说了。
栾学堂跑到了姚府,见了姚泽圣说了事情。
姚泽圣立即询问,“哦?学堂,冯先生与何人喝酒?”
“回先生,是金城银行的周先生。”栾学堂急忙回答。
姚泽圣皱眉追问,“就他们两人?”
“是!先生,这冯先生赏了关贝勒爷一桌酒菜呢!”栾学堂重复了贝勒与冯保亮两人的谈话。
姚泽圣听了之后苦笑摇头,“珍珍这朋友父亲,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啊!罢了!咱们去酒楼吧!”
一顿酒菜过后,冯保亮送周作民下楼,目送对方坐上轿车离去。
今天,这周作民确实给冯保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这周作民知识渊博,天南海北地理,人文,商业都能阐述一番,尤其熟知日本军政商界。
他以优异成绩考取广东官费赴日本留学,入京都第三高等学校两年半后,广东官费因故停发,他只得辍学回国。
两年半时间,他对日本经济了解颇深,因为有了这份履历,他被亲日的内阁快速提拔起来,最终成为金城银行总经理。
不过,周作民不是浪得虚名,而是确实腹中有真实才学。
“冯掌柜!冯掌柜!”背后传来关贝勒声音,让冯保亮思索状态回过神来。
回头,冯保亮见关贝勒一脸期待之色望着自己,“冯掌柜,请,请,我正要与你商议一下,你看......?”
冯保亮一笑,点点头,“回去坐下说!对了,贝勒爷你有什么事情?”
说着,冯保亮走到门口一张空桌坐了下来。
汪掌柜见了,急忙亲自过来倒茶。
关贝勒见掌柜只给冯保亮倒了一碗茶,他强忍着坐下去,站在一旁朝冯保亮拱手,“冯掌柜,我听闻你认识不少官员呢!像徐次长,曹总长,田总长他们,你看,我也是举人出身,冯掌柜,你能否推荐我入官衙做事?如果
事情成功,我情愿把家传宝献上。”
“这件家传宝是我多年收藏的,郑板桥的真迹。如何?”
关贝勒再次拱手,一脸期待望着冯保亮。
冯保亮听了苦笑摇头,“贝勒爷,你我认识这么久,难道不清楚我的为人吗?”
说完,冯保亮朝汪掌柜询问,“贝勒爷欠了多少?”
汪掌柜一听,感觉喜从天降,急忙道:“冯爷,贝勒爷大大小小一共欠了二百余大洋,已经有两年之久了。”
冯保亮微微颔首,“也罢!看在邻居又是朋友份上,这钱我替他支付了。”
一转头,朝身后祥子吩咐一声,“取二百大洋来。”
祥子答应一声,低头从身前挎着的布包翻出一张二百大洋银票,抬头递给了汪掌柜。
汪掌柜接在手中,连连鞠躬感谢,承诺把剩余的零碎钱抹平了。
冯保亮起身,正要离去。
忽然,身后有声音传来。
“冯先生果然是商界义商,我姚泽圣自愧不如啊!”
冯保亮回头,看到姚泽圣正抱拳站在楼梯口,面色肃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