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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该死,不准觊觎我妈![哨向]》
文/鸣凤栖青梧
2025.01.22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
*
灰黑色的云覆压在城市上空,仿佛即将倾泻而下的巨浪。
潮热的水汽像游在空中的透明触腕,人很难摆脱它的吸附,反而还要被按着、扯着往憋闷的泥沼里陷。
刚结束紧急任务、正在等待畸变度检测的年轻哨兵们似乎也被这样的天气拖垮了,若非带队导师还在,恐怕得有半数人不顾纪律地坐到地上。
“见鬼,这个时候怎么总在下雨?”
李颂今艰难扼住自己精神体的嘴,避免它一不留神将其他哨兵精神体的头吞进去,有气无力地问。
他没指望身边两个室友回话,没想到一直焦躁地看着作战腕表的青年抬头应了,说是。
小腿被什么扫过,李颂今不用看都猜得到是青年精神体的尾巴??它已经焦躁地转了许多圈,不时发出催促的低吼。
精神体都是这个状态,人也一样。
青年作战服外套的袖子早就卷到手肘,手臂肌肉紧绷,拳头紧握,李颂今毫不怀疑这一拳能打趴自己。
他朝边上走了半步往前望,发现队伍排得还很长,至少没办法让青年赶在中午十二点前进城。安抚的话又不太能说出口,最终只变成一句提醒:
“兰登,你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。”
兰登慢半拍地应了。
这伤口不算深,但毕竟是被异种风刃划伤,没有专用治疗仪止不了血,只能等回城处理。
何况……他也不愿意被母亲看到伤口。
刚想随便擦擦,一张带着香气的手帕就递到面前。
兰登很熟悉这气味,母亲前两个月刚给家里换了一批洗涤剂,连带着他们宿舍也跟着换了新的。
烦闷的心绪被抚平些许,他从银发青年手中接过手帕,低声说:“谢了,沧浪。”
沧浪摇头,身侧沙色的巨狼却凑过去,抬起前爪拍拍兰登的衣摆。
兰登顿了顿,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。他用手帕匆匆擦了下脸,揉成一团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,又看了眼面前的长队,避过鹈鹕精神体张开的大嘴凑近两位室友,压低声音说:“我决定了。”
两双眼睛都盯着他,兰登举起一只手。
“我要插队。”
李颂今扑过去把鹈鹕的嘴啪一下合上,险险解救差点被含住脑袋的狼,阴阳怪气道:“就这?”
他还以为兰登能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。
兰登尚未开口,停止绕圈的银色狮子已然上前撞了李颂今一下。
李颂今冷笑松手,重获自由的鹈鹕“唰”地张开嘴,包住狮子半个脑袋。
兰登:“……”他瞪了李颂今一眼。
一边,巨狼扒拉开狮子和鹈鹕,一声不吭挡在一狮一鸟中间。
沧浪也插到两人正中,吐出两个字:“快去。”
兰登早已习惯他的态度,狠捏了鹈鹕脖子一把权作解气,就要朝领队导师的方向走。
母亲知道他头一回外出执行任务,早就发了消息,让他不用着急赶过去,但……
他忆起前两年碰到的无礼哨兵,想回城的心情越发急迫。
谁知刚迈出两步,立在队伍最前的黑发男人便转过身,目光隔着镜片,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身上。
“温特伯尔尼、李、沧浪。”男人轻推眼镜,点到三人,“你们先进城。”
……
“老天,伊桑今天这么好说话?”
直到走进防御罩内,收回精神体的李颂今仍有些诧异。
以他们导师平时的难搞程度,他还以为兰登得被为难半天,都想好兰登被拒绝以后怎么安慰他了。
兰登瞥他一眼,哼了一声:“今晚宴会他也拿了邀请函。”
说完他稍稍一滞,原本缓和不少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又低落下去。
李颂今知道他今天情绪必然不会好,和走在兰登另一侧的沧浪对视一眼后,说:“待会儿我和大浪回去交任务就行,你赶紧去找苏姨。”
话音一落,他目光扫到不远处高耸城门旁黑压压的人群,神情不由一愣。
“……不是吧。”李颂今喃喃着放缓脚步,眼神发直,“我们出城的时候他们似乎就在静坐,都几天了,居然还在?”
“的确还是他们。”沧浪说。他还记得两天前领头的中年人穿的是身黑色丧服,如今黑衣灰蒙蒙的,和天色仿佛。
兰登满腹心事地走出好几步,才发觉室友们都停下了。他茫然地追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,也顿在原地。
哨兵发达的感官足以让他听清附近的一切动静,低低的啜泣声就如同涨潮的海水,起初只是淹到下巴,转瞬却猛地涨过头顶。
他一时不能挪动半步,整个人像溺水一般,猛地抬手,却只徒劳地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了两下。
两只手一左一右牢牢钳住他胳膊,另有一只手覆在他眼睛上。昏暗里,兰登听到沧浪平稳沉静的声音响起来:“呼吸,兰登,呼吸。”
兰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屏住了气,他顺着沧浪数的数字调整呼吸,等气息平稳起来,室友们才松开他。
他急促地喘了下气,神色复杂地扫过那群人,目光落在黑底白字的横幅上。
“保存哨兵向导停止荒原探索”。
兰登心知肚明,这些在城门附近静坐的人,都有因出城任务牺牲的亲友。几天前随着学校大部队离开时他就看到过,只是那时的心情远没有今天这般难捱。
连续不断的啜泣声依然随着风灌入耳中,无力的溺毙感刚刚退去,他恍惚间瞥到一个熟悉的单薄的影子,又觉得自己整颗心脏被攥紧了。
“兰登,几点了?”
思绪被沧浪急促的催问扰乱,兰登回神看了人群一眼,确定是自己看错了。
……母亲怎么可能在这群人中间。
他不由自主地顺着问话看向腕表,发现时间已经指向上午十点。
??糟糕,从城郊去到中心城区的墓园还要花上不少时间,他还赶得上吗?
李颂今和沧浪都发觉兰登再度焦躁起来:要不是前面大半条路都被静坐的人群占了,另一半也被互助会新设的募捐摊位挡住,中间夹缝里挤了不少人,想必他能立马冲过去。
“你快走吧,苏姨好像还没一个人去过墓园。”
李颂今拍了拍兰登肩膀,又打算拉走沧浪,却被避开。
沧浪指着急得像精神体被烧了尾巴的兰登,言简意赅:“你回去,我陪他。”
李颂今一想也是,兰登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独自行动。他点了下头:“那晚上见。”
三人像身后有人追似的,逃命般离开城门附近区域,将那些积雨云一般的人群远远抛在身后。
李颂今急着回校交任务,兰登和沧浪也坐上去中心区的交通车。
两人特意选的直达线路,本以为能快些,车开到西三区时却被游行的人群堵住了。
兰登透过车窗往外看,聚拢的人群像翻腾的浪,最高点挥舞的旗帜已要撞上车头。
比起城门附近静坐的那些,他们的情绪明显要激烈得多。
“反抗立法会暴政!”
“终止哨兵向导特权!”
“归还探索荒原权利!”
不少人声嘶力竭地呼喊,聚集的声响仿佛凝实的拳头重重击在兰登面门。
吵。
真吵。
坐在旁边的沧浪摸出耳塞,兰登接过塞上,还有些心有余悸。
“下车。”耳边的音量略微降低,兰登看了眼明显裹挟在愤怒洪流中的人群,对沧浪说,“一时半会车是动不了了。”
二人下车避过人群,顺着腕表上导航的指引朝中心区的方向快步走去。
??跑是跑不了的,游行人群堵住了主干道,剩下的道路也挤了不少人。阿纳希德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正在维持秩序,兰登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哨兵和向导。
他忍不住低声问:“荒原危险,连执行探索任务的哨兵向导的死亡率都居高不下……他们为什么想要这样的权利?”
数百年前陨石天降,幸存的人类建立起城池阿纳希德。城外少有人烟,辐射与异种遍布,被称为“荒原”。
没有精神体的普通人很难在荒原存活,因此一直以来承担探索责任的都是哨兵以及少量高阶向导。
沧浪声音沉了沉:“……高墙之中没有真正的天空。”
荒原不会落雨,他们头顶黑沉的云是城池防御罩内的人工降雨措施。
比起能离开阿纳希德的哨兵和向导,普通人确实一直被圈在这座巨型城市里,终身不能离开半步。
他顿了顿,同兰登一道念起早已熟记于心的宣传口号:
“但,‘一切为了火种’。”
“‘阿纳希德的利益就是人类的利益,而人类高于一切’。”
两人沉默下来,再次路过互助会的摊位。披着白色斗篷的互助会成员递过来两把伞,指指愈发暗沉的天色,友善道:“要下雨了,带把伞走吧。”
兰登接过伞道谢,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摊位最里侧忙活。
……伊桑导师?
他看着男人淡金色的发丝,只当自己是心绪不宁又眼花了。
送伞的互助会成员走到一边安抚和家人走散的孩子,兰登看在眼里,突然很迫切地想要见到母亲。
他拉着沧浪加快脚步,到达墓园时,时间已快指向中午十二点。
“和我一起进去?”兰登看向沧浪,朝墓园里指了指。
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,他每年都会和母亲一道来祭拜,到现在刚好是第十五年。
这次还是他头一回与母亲分开过来,身边还跟着朋友,甚至这个朋友曾被父亲救过。
沧浪犹豫起来,片刻后才摇头拒绝:
“我等着,你快去。”
兰登没勉强他,点了下头朝墓园里走。
天色更显阴沉,风呼啸着在枝叶间穿梭,发出悲号般的长啸。
沉沉的水汽凝在鼻尖,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溺在水中。
雨就快要落了。
父亲葬在墓园最高处,兰登走到小山半坡上时,已经能看到母亲单薄纤细的影子。
她依然穿着一身白,衣摆被风吹起,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,只是艳丽的鳞粉纷落,早已失去昔日动人的色彩。
风愈发大了,她的背影也跟着细微颤抖。
兰登顿住脚步。
母亲似乎非常悲伤,而他清楚,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上前。
……他和父亲长得太过相像,只有眼睛颜色与母亲仿佛,现在过去只会让她更加崩溃。
他的心仿佛也被泪水泡胀了,沉甸甸的,似乎一挤就能挤出丰沛的苦涩来。
但兰登知道自己没有过多时间悲伤,因为晚上还有一场宴会。
??他的成人礼。
本能告诉他,他现在应该上前陪着母亲祭拜,再一起回家。
可兰登突然很不想回去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。
哪怕这是父亲牺牲以后,他第一次能够、也必须要庆祝的生日宴。
他一时止步不前,淅淅沥沥的雨就在等待中落了下来。
兰登没有打伞。他抬头望向仍然黑沉的天空,知道再过一会细雨就要转大,而母亲不能淋雨。
黑伞伞面被攥出褶皱,收紧的指节也因此发白。他担心伞被弄坏,又轻轻松开,准备上前。
母亲却在这时转过头来。
兰登的目光先落在她淡得看不出半点血色的嘴唇上,再是眼睛。
那双苏纪石一般耀眼的紫色眼瞳里正布满雾气,鸦黑的睫羽似乎被水浸透了,沉沉垂下,挡住了所有光彩。
她苍白的面庞上犹带湿痕,那点水色似乎是从眼尾开始流淌的,又像是从鬓角滑落。
兰登怔住了。
他一时分不清那是泪还是雨。
心脏被攥紧的感觉再一次出现,兰登闭上眼深呼吸几次,才勉强把这种痛感压下去。
他握住伞柄,刚打算绕过墓碑上前为母亲打伞,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举着伞先他一步走过去。
兰登清晰地听见,此时举着伞凑近母亲的年轻男人说的话。
“抱歉,虽然有些冒昧……”年轻男人有些忐忑地说,“但我每年也是这时来祭拜母亲,一直能够碰到您……”
兰登瞧见他身后的花豹虚影。
该死,这男人居然也是个哨兵,精神体还是猫科动物!
他几乎是下意识抓紧伞朝母亲的方向跑去,正巧听到年轻男人小心翼翼的一问:
“……您似乎没有匹配哨兵,如果愿意,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