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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秦谏欲言又止,他心中满怀遗憾与歉疚,却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当时对婚事,对她的排斥与愤慨,以致说了许多冲动幼稚的话,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……………
事到如今再提起,也只是徒增她烦恼与两人的芥蒂。
最后他道:“如果那年我回来了,也许就考不上状元了。我定会忍不住想你,忍不住要尽快成婚......然后,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,哪还记得前程。”
“是吗?”程瑾知平静地问,“你觉得我配得上你?哪怕我出身程家,哪怕我是你并不喜欢的继母的侄女?”
秦谏看着她认真回答:“见你之前,我不知我要娶什么样的女子,见你之后,我觉得那就是你。或许......我还不如你。”
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,说道:“我听到你说起我与陆淮。其实秦奕并没有说错,我心中一直对科举之事耿耿于怀,我宁愿堂堂正正比一场,也不愿让人觉得我是靠运气好,所以很长时间我不愿听见运气、听见陆九陵的字眼。
“但你说,运气也是人的一部分,我才想也许我是该承认我运气比他好,这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,而运气差了些,但他于画艺上面的才华也比我高。
“至于我们去考科举到底谁更好,本就无答案,我看过他的文章,经世致用,词采华茂,和我各有千秋,谁高谁低,也只看考官和皇上的评价,但文无第一,这个高低也并不绝对。”
程瑾知陷入沉默,许久没说话。
他问:“怎么了?”
程瑾知回过神来,“谢谢你觉得我好。”
只是太晚了。
他永远不会知道,当她满怀期冀与少女的娇羞来到京城,却见不到他;当她在洛阳那么多年,却等不到自己的未婚夫去探望一次;当嫁衣早已做好,婚期却一再推迟......她早已死了那份心,剩下的只有对无法反抗的命运的屈服。
以致后来传来他要退婚男娶的消息,她都已经不再惊讶了,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秦谏正要说话,却听见一阵大笑,他往那边看过去,是别的人在为别的事笑,但他却盯着那人看了一眼。
程瑾知问:“怎么了?”
“那是王吴川的哥哥。”他说。
“这么说,可能王家人也在这里?”程瑾知问:“和他说话那人是王吴川吗?”
“不是,王吴川比他高。”
程瑾知便没再问,料想王吴川不一定在,就算在,也不一定能碰上。
两人没管,继续往前走,走了一段,到了那个小小的佛塔。
这佛塔已经废弃,京城的人早看惯了,没什么人过来,只有她这种从外地来的还能随便瞧一眼。
秦谏此时侧头问她:“那你......见了我,对我满意吗?”
他仍牵着她的手,一动不动看着她,这话问过,安静得能听见风的声音。
她想起他揭开她盖头,她看到他的脸;又想起他为哄她,将库房的钥匙给她;也会很耐心和她说话,给她插上头花。
“比我以为的更好。”她回答。
秦谏弯起了唇角,看着她满面欢欣,随即拉住她绕到了佛塔后,盯着她脸看,忍不住倾身过来吻她。
程瑾知一惊,这可太大胆了,被人看到可不好。
正要推开他,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叫声。
是一群人同时惊声叫起,女子偏多,好像那边出了什么事。
他们就从那个方向来,秦琴和珍姐儿都在那里,两人面色凝重起来,马上从佛塔后出去,准备去看看是什么事。
到河边,远远往那边看,果然见那边围了许多人,却不知是为什么,两人加快脚步往回走。
心中又想,珍姐儿有秦琴照顾,秦奕也在一旁,旁边还有好几名丫鬟和妈妈,人不少,应该不会有什么事。
到靠近一些,就看清所有人都围在水边,远处有座拱桥,拱桥上此时也站满了人,还接连有人往桥上走,都往水中看。
这会儿秦谏看清了,是有人落水了,就在桥下,从岸边下去一个男子,正往落水人那边游。
那桥和他们原本放纸鸢的地方还有段距离,多半不是他们家的人。
秦谏与程瑾知都这样猜着,但还是快步往那边赶,离得越近,便越能看清人,只见那男子已托起了水中的人,带着人往岸边游。
这时程瑾知心里一阵咯噔,因为她看到了那落水之人的一截衣衫,是黄色的,那正是秦琴今天穿的颜色。
很明显秦谏也看到了,因为他加快了脚步。
再走几步,救人男子已经将落水之人带着离岸边越来越近,落水之人看着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,但秦谏却突然目光一凛,朝她道:“我先过去!”说着就快步往那边跑去。
程瑾知觉得他是看见了什么,但她还看不清落水之人的容貌,只能确认是女子,那身衣服也和秦琴的像。
她不由得也小跑起来。
眼看着男人将女子送到岸边,抱着她将她托上岸,上面人连忙伸手去接住拉上来,这会儿程瑾知看清了,在岸上伸手拉的正是他们家的丫鬟和妈妈。
落水的真是秦琴!
她也不顾一切往前跑起来,看到水中的男子爬上岸,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往女子那边去,她挤进人群。
那男子将自己的外衫解下给秦琴裹住身体,就在这时秦谏冲过去,同时解下自己的外衫将秦琴湿透的身躯遮住,再将里面的那件衣服抽了出来。
王吴川上前接过那件衣服,拱手道:“秦詹事,快看看她如何了?”
秦谏只是冷眉看了他一眼,什么话也没说,转头替秦琴将衣服裹好,唤道:“琴妹?”
秦琴身上透湿,头发也沾了水搭在脸旁,眼睛生疼,睁不开眼,躺在他怀中提不起一丝力气,一阵一阵咳嗽,却紧紧攥住身上那件衣服包住自己,缩回掉了鞋袜的脚。
程瑾知挤进去,用她湿了的裙摆将她脚遮住。
明显秦琴只是暂时难受,但意识清醒。
如今已入夏,衣衫都穿得单薄,湿透了几乎就是一览无遗,加一件男子外衫也遮不严实。
程瑾知立刻吩咐旁边急得直哭的听雨,“车上有没有带披风?”
听雨哭着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那去把我们的帷幕拿来。”
听雨不及反应,有些愣愣的,程瑾知再次催促了一声,她才连忙往马车上跑。
很快帷幕拿来,程瑾知接过去将秦琴又围了一层,包裹严实,秦谏没顾上自己衣衫不整,一把抱起她去马车上。
将秦琴送上马车后秦谏便下去,秦琴已缩成一团泪流满面,程瑾知让听雨陪着她,自己回到秦谏车上。
两人都没有说话,直到马车往侯府而去,程瑾知才问他:“冷不冷?”
秦谏摇头。
他现在只穿一件单薄的内衫,又沾了水,自然是有些冷的,却只是顾不上。
秦琴当众落水,又被男子救起来,途中免不了触碰,传出去对名声极其不好。
想起他刚才的神色,她问:“救琴妹的人是谁?”
秦谏沉声回答:“王吴川。”
“是他?”这倒让程瑾知吃了一惊。
她于是明白秦谏对那人冷淡的态度了:实在太巧了。
而且王吴川还是那样的人………………
马车回到侯府,丫鬟将狼狈不堪的秦琴送回房,于氏吃惊地赶过来,听明事由,顿时坐到一旁掩面痛哭。
“这可怎么办,那么多人,那么多又眼睛,你还得说亲呢,这传出去谁还敢要?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?”
“我就说不要出去,也不知是谁说要去放什么纸鸢,那么多人,竟能让琴姐儿掉水里去!”
程瑾知的确有些自责自己走开了,但此时听二婶这样说,明显有责怪的意思,她又觉得冤枉,却不好回嘴。
此时秦谏道:“二婶,是我要带瑾知去放纸鸢,二弟就让琴妹一起去散心,出事后我们没见到二弟的人,就先回来了。”
言下之意,这是秦琴和秦奕自己的决定,以及秦奕这个亲哥哥到现在都没见到人,实在没理由怪到他们头上。
他语气强硬,二婶没回,在一旁呜呜哭泣,吩咐人去喊二老爷过来。
程瑾知拉了秦谏道:“等会儿来的人更多了,我在这儿等着,你先去换身衣服来。”
秦谏点头,让丫鬟从里屋递出那身湿衣来披上,立刻回房去。
很快秦夫人三夫人都来了,在外间安慰二夫人,又问程瑾知和丫鬟详情。
丫鬟禀告,“一开始都在一起玩纸鸢,后来大公子和少夫人离开了,二公子也扔下纸鸢跑远了,姑娘觉得累了,就让妈妈带着珍姐儿,自己四处逛逛,然后就去了桥上看鱼,不知怎么地就掉了下去......”
二夫人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往丫鬟身上抽,怒骂道:“一个个的见天就知道玩,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干正事,但凡一个人用点心,也不至于让姑娘落水!”
丫鬟本就跪在地上哭,鸡毛掸子抽上去又因受疼而哀叫,秦夫人让她抽了几下发了发怒火,过去拦道:“此时先不忙发脾气,回头扣她们月例就是,先问清楚情况才好。”
说着将她扶到一旁坐下,看向程瑾知道:“当时周围有多少人?能看清多少,救人的又是谁?“
程瑾知回道:“当时周围人的确不少,但大部分是女子,现在衣衫虽薄,只是琴妹还在水里时其实看不真切,再说那时情况凶险,应该没人会去在意这些。
“到上了岸,在上面接应的也都是咱们家的人,倒还好,只是那救人的......表哥说他就是王吴川。”
“是他?”秦夫人也吃了一惊,大约觉得太巧了。
程瑾知说道:“他救了琴妹上岸,还将自己外衫脱下来给琴妹盖上,后来表哥将衣服还给他,用了自己的。我们急着带琴妹回来,没同他道别,也没向他道谢。
事实上秦谏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好,因为太巧,总让人起疑。
这时在场众人都不说话了,也许都想到了一件事:如果秦琴和王吴川的事成了就好了,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没一会儿二老爷和秦奕同时回来了,两人着急地问秦琴的情况,二夫人又是怪罪秦奕,又是无措地向二老爷哭诉,一屋人都陷入愁绪中。
二老爷说了句:“这样看,倒是欠了王家一份人情,也不知他们怎么想......”
程瑾知听了出来,二老爷开始寄希望于王家,希望王家能娶秦琴。
屋里都是长辈,没她说话的地方,她进里屋去,秦琴仍是埋在被子不愿见人,她只好又从屋内出来,见秦谏已经换好衣服,就站在院中。
此时小小的屋里已挤满了人,秦谏又是男子,没再往屋里去。
见她出来,神色又有几分凝重,秦谏问:“怎么?二婶又在怪人?”
程瑾知摇头:“二叔说欠了王家一份人情,二婶和母亲都没回话,我出来时,二叔在问母亲,要不要明日备下礼物去道谢。”
秦谏很快皱下了眉头,隔一会儿说道:“二叔信奉两姓之好、门当户对,常怪二婶对孩子太宠溺。”
程瑾知觉得,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:太巧了,而且......真的要主动去向王家示好?
王吴川可是玷污了自己父亲的妾室啊,不是普通的眠花宿柳、张扬霸道,嫁给这样的人,日子焉能好过?
但那是秦琴的亲爹,她亲爹亲娘都是这样的意思,姑母是他们大嫂,能给些建议,但姑母也是默认的,这样的情况,别人若是疑虑,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
秦琴今年已满十六,未订下婚事,若因此事一耽搁,很容易就错过最后的两年光景,成了老姑娘,那时候更难说亲。
两人在院中站了一会儿,没过多久,其余人也从里面出来,二老爷见了秦谏,问:“那王二郎见了你,是何态度?”
秦谏回答:“态度倒是恭敬。”
二老爷神色稍宽,点了点头。
秦谏问:“二叔决意去王家道谢?”
二老爷叹了声气:“道谢总是要的,然后看看他们态度吧。”
秦谏说:“他今日救了琴妹,也态度恭谦,单看外表,实在难以猜到他家中阴私。”
“兴许是以讹传讹,也兴许是另有隐情,之前退了人家亲事,人家却还肯冒险相救,实在难得。”二老爷说。
秦谏没回话。
此事若去问王家,王家自然会有一番说辞,就如二老爷说的,以讹传讹,另有隐情,所以这事就看自己相不相信,而二老爷现在已经选择不相信。
明日要上值,秦谏先回了书房,程瑾知随秦夫人去了贤福院,回来两人坐在床边,秦谏问她:“二叔还是确定了要去向王家道谢?“
程瑾知点头,“他们在屋中就已商议好了,明日让二弟携礼去道谢,若王家透露出结亲的意思,二弟就说回来禀明父母,再过两天这边就说同意;若王家没透露这意思,二弟也就不说什么。”
“母亲与父亲也是赞同的?”秦谏问。
“这就是母亲出的主意,待明天有了王家的态度,再去禀明祖父,祖父若是同意,事情就订下了。”
“那王吴川工他父亲妾室的事呢?”
“母亲说,兴许是年少无知,受了妾室媚惑,若是与秦家结了亲,自当收敛一些。”
秦谏冷哼一声:“他们可真能说服自己。”
“大约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。”程瑾知说。
两人一时都沉默。
第二日秦谏一早去了东宫,没过一会儿,程瑾知便听闻王家父子竞携礼上门了,等他们离去,程瑾知去找秦夫人打听,才知王家父子是来道歉,说王吴川救人心切,唐突了姑娘,多有冒犯,还望秦家能见谅。
而王吴川此人其实称得上相貌堂堂,身材挺拔、五官周正,本在禁军任职,受皇上重用,又极其有礼,态度谦和、进退有度,竟让二老爷高兴不已,原本还有些疑虑的,此时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到后面王父果真提起继续再议议婚事,二老爷更是喜出望外,连连点头说回头与夫人说,问问夫人的意思,要不是提前已经决定好了要“考虑两日”,只怕恨不得当场就同意将女儿嫁过去。
秦夫人看不上二老爷心急,自称要不是自己提前出主意,秦家只怕就落了下乘。
这样正好,王家主动提亲,秦家再考虑两日,然后继续议亲,最后订下婚事,面子里子都有了。
程瑾知觉得什么算面子,什么算里子呢?明明是秦琴落了水,又摊上一桩原本并不愿意的婚事。
她非常不赞同,却与此事无关,说不上话,心中竟也苦恼。
到秦谏回来问起此事,她便很快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。
果然秦谏也不觉得这是好事,沉默半晌道:“不过是失足落水,难不成我秦家的姑娘就嫁不出去了?一定要嫁这样一个人?”
她道:“而且我总觉得这事太巧了,怎么偏偏就被他撞上,偏偏被他救了?他之前可是认识琴妹?”
秦谏摇头:“我也不知。”
他思忖片刻,问:“瑾知,若是你,你愿意嫁他吗?”
“自然不愿意。”程瑾知肯定道,末了她又说:“我信望男,若非确定的事,她不会说,她既说了,这事就一定是真的。这样的人,我宁愿在家中老死也不会嫁。”
“那......若我请你去问问琴妹的意思,你可愿意?”秦谏问。
程瑾知疑惑地看向他。
他拉着她手道:“我觉得此事有疑点,想知道其中详情,但一来我是男子,有些话不好说,二来我是明确的太子的人,如今二叔是想和王家结亲,我若从中作梗,会让他觉得我是存心不愿他与王家有关系,所以我不想轻易表态。
“但如果这事真有隐情,琴妹又不愿意,我还是想说服二叔,或是去说服祖父,不要与王家结亲。琴妹并不差,日后慢慢挑,总有合适的,何必如何心急?”
程瑾知犹豫起来。
因为她知道秦琴并不喜欢自己。
尽管她当秦琴年轻,不愿去和她计较那些,主动去问问也无所谓,但秦琴可不一定会这么想,她们并不是什么好姐妹,也不是什么关系亲戚的姑嫂。
秦谏不知这些,见她犹豫,问:“你是不是怕最后惹火上身,让二婶和母亲都怪你?”
“我不怕,但是琴妹并不喜欢我,自我进门,她对我挺冷淡的。”
“为何?”秦谏很快问。
她摇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若他想知道,让他自己去问秦琴吧,她想。
秦谏摩挲着她的手,想说她这么好,秦琴没理由不喜欢她,会不会是她的错觉?但她明明是个心思通明的人,约摸不会弄错,所以他没去质疑她。
她此时却道:“我还是试一试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