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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皆惊,不知大顾氏为何如此。
大顾氏情绪激动,看上去一副完全不能自抑的样子。她的丈夫赶紧扶住她,她流着泪问:“夫君,你看看,这是不是我们的孩子?”
她的丈夫也姓林,名同州。
林同州原是青城人士,后随父母搬到临安,年少时曾在谢家学堂进过学。他和大顾氏的亲事,也是谢老夫人做的媒。科举出仕之后,他辗转几地任职,皆是离临安不远。如今正在禾县当官,乃是一县父母官。
他长相身量皆是中等,唯一出彩之处便是端正的书卷气。目光平和而温暖,看人时并不像个官老爷,很是亲切。
“像,像。”
两个像字,让众人又是一惊。
所有人都知道,夫妻俩成亲多年,膝下并无子女。他又不愿纳妾,便是庶子庶女都没有一个,哪里来的孩子。
谢老夫人最先相问,“?娘,同州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大顾氏流着泪,光是愣愣痴痴地看着林重影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林同州取出一幅画像,众人看去,画像中的姑娘年岁更小些,但明显与林重影长得极为相似。
“这孩子是谁?瞧着确实像影娘。”陆氏拿着画像,左看右看,不时和林重影比对。
林重影心念微动,下意识朝谢玄看去,谢玄似是早料到她会看自己一般,清冷的目光淡睨过来。
仅是一眼,她便确认自己的猜测。所以这位大公子说帮她找个人家,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家,而是真正的人家。
大顾氏流着泪,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。
她只能懵懂着,任由对方拉着。
画像传到谢老夫人手中,谢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,也说了一个像字,然后又问,“这孩子是谁?”
林同州欲扶妻子坐下,见大顾氏一直拉着林重影的手不放,使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林重影。林重影懵懂着,帮着他一起扶大顾氏坐好。
“这事说来话长。”林同州深吸一口气,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。
听他叙述,却原来是夫妻二人上个月去仁光寺求签,那签文显示他们命中有一女。当时俩人并未当一回事,还当是签文有误。
“我这个年纪,身体又不好,哪里还能生得了。”大顾氏擦干眼泪,又看林重影。“那天夜里我就做了一梦,梦里有个孩子一直喊着‘爹娘救我。刚开始还以为就是一个乱梦而已,哪成想自那以后,我天天梦见那孩子挨饿受冻,让我和夫君去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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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同州跟着补充,“我见她成日里魂不守舍的,就让她把梦里那孩子的样子画下来,看看能不能找到。”
话说到这里,夫妻俩齐齐看向林重影。
其他人也看过来,见林重影还懵懂着,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。所有人大感惊奇之余,又觉得实在是巧。
一室古怪的气氛,被魏氏打破。
“仁光寺的签,最是灵验。”
不说是在禾县,便是临安城中,亦有不少人去仁光寺求签。
魏氏已有退亲之意,却又因着恻隐之心不愿害人。原本就有心,乍一听大顾氏和林同州夫妻俩说的话,顿时就有了主意。
“那年我怀着身子,听说仁光寺的子孙签最灵,亲自去求了一个。那签文说玉燕投怀,明珠入门,没过几月我就生了宁姐儿。”
这事谢老夫人也知道,自是跟着说那签灵验。
大顾氏哽咽起来,“我都想好了,我们就拿着画像找,一日找不到,就一直找。既然佛祖说我们命中有女,那我们总能找到。”
林同州还说为了找孩子,他这次告了探亲假。所谓探亲假,是为官者最长的假期。大多数的官员皆不在故里为官,常远在千里之外,回乡一次不易,车马劳顿数月之久,所以这探亲假短则一月,长则三月。
比如说谢家人此次为给谢老夫人贺寿,谢家几兄弟并大孙子谢玄告的就是探亲假。
这会儿的工夫,所有人都听懂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林重影观众人神色,心里有了数。
大房一家,有谢玄在,必会助一臂之力。二房有些拿不准,但应该不会坏事。还有四房,那更不用说,顾氏和大顾氏是亲姐姐,顾氏肯定会帮自己的亲姐姐。
至于三房,孟氏和谢清澄都不在,谢为因病也没来。再说三房本就是庶支,举凡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,想来也不会添乱。
她的视线落到林有仪那里,不意外看到林有仪端庄表像之下的烦躁。
这个嫡姐啊,还指着她保住自己的亲事,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脱离掌控。
果然,林有仪没能忍住,开口问道:“表姑父,表姑母,你们不会以为我四妹妹是你们要找的人吧?”
“我记得你叫仪儿。”大顾氏看着她,“你蒙着个脸,我也不知你长什么模样,不知和我的...影儿长得像不像?”
明明大顾氏是问她和林重影长得像不像,她却觉得大顾氏是在揭她的短,顿时脸上一臊,又羞又愤。
大顾氏仿佛看不见她的难堪和不自在,目光已经转移,眼睛里只有林重影,像是生怕人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飞了似的。
林同州一时看自己的妻子,一时看妻子身边的孩子,喃喃道:“这般看着,这孩子倒是有些像夫人。”
他这话一出,所有人都下意识比较起来。
“表妹夫这么一说,还真是。”陆氏最先出声,“我瞧着影娘这眼睛长得最像?娘,和婉娘也有些像。
婉娘就是顾氏。
顾氏和大顾氏都生了一双干净的眼睛,林重影的眼睛也很清澈,从感觉上来说,确实有一两分相似。
大顾氏又哭,泪流不止。
林重影不知何时,也已泪流满面。
“孩子,你怎么也哭了?”
她光是流泪,无声无息,没有哭声,“夫人,您真的听到梦里的孩子喊让你们救她吗?”
“我听得真真的,就跟真的一样。”大顾氏忙给她擦眼泪,无奈越擦越多。
她低下头去,豆大的眼泪滴在大顾氏还握着她的那只手背上。“小时候....我半夜里哭醒,也会喊谁来救我......”
原主的记忆中,黑夜不是安睡与美梦,而是饿醒冻醒之后的难熬。“她”怕米嬷嬷难过担心,从来不敢哭出声来。
那时候“她”多么希望有人能来救自己,盼着所谓的父亲能看自己一眼,甚至盼着早些和死去的生母团聚。
“四妹妹,你浑说什么!你怕是小时候做了噩梦,吓得喊人救你吧。”林有仪气极,恨不得过来堵她的嘴。
她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如同做错事般,吓得赶紧低头。这般模样,落在众人眼中,难免又是一番思量。
林有仪气不过,过来拉她。
无奈大顾氏不撒手,林有仪也不敢强拆,赔着小心道:“表姑母,我四妹妹胆子小,小时候常做噩梦,一月里不知哭醒几回。”
又对林同州道:“表姑父,这天下相似之人常有,巧合之事也不少见。我四妹妹有父有父,我林家也不是小门小户,她自小没受过什么苦,想来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。”
但这话能堵大人的嘴,却堵不了小孩子的嘴。
谢及小嘴一撇,“你撒谎,前几日影姐姐还晕倒了,大夫都说她是自小挨饿受冻落了病根。”
“我也听到了,大夫就是这么说的。”谢舜云跟着帮腔。
林有仪的脸色,瞬间精彩纷呈。
她挤着笑,问林重影,“四妹妹,你怎么不说实话?你怕是忘了,你小时候最挑嘴,这不吃那不吃。小小年纪就爱俏,雪还没化就嚷嚷着穿着衫,可不就是受了饿又受了冻。”
林重影也不反驳,低着头,“...可能是我忘了。”
不管怎么说,她还是林家的姑娘。大顾氏说的菩萨托梦也好,菩萨显灵也罢,皆是虚无飘渺,若想成事还得一步一步来。
林同州的父母兄弟都在临安,夫妻二人不用住在谢家,也就不用先安置。
谢老夫人早命人备了宴席,为他们接风洗尘。
因着被大顾氏拉着不放,林重影也坐到主桌。
好巧不巧,她旁边就是谢玄。
原本谢家成年的孙辈会同长辈们一桌,但谢为生病没来,谢问被派去乡下庄子,谢和还在乡试中,所以她和谢玄就是主桌唯二的晚辈。
两人皆是世间罕见的好相貌,一个芝兰玉树,一个花容月貌,旁人瞧着一是赏心悦目,二是不由自主生出般配之感。
谢老夫人乍一眼看来时,惊了一下。
不止是心惊,还有惊艳。再看自家大孙子那冷情冷性的样子,难免心下一声叹息,暗道自己想多了。
席间,大顾氏不停给林重影夹菜,问她喜欢吃什么,说她太瘦了,叮嘱她多吃时,俨然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。
她想了想,没有主动讨好对方,而是完全接受对方的好意和照顾。
有些事,不能太刻意。
林有仪频频朝主桌看来,越看越火大。
散席后,她迫不及待地走人,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自己的母亲。
赵氏听完之后,立马变脸。
“怎么就这么巧?”
“娘,你也觉得巧吧?你是没看到那小贱人得意的样子,她居然坐到了主桌,还和大表哥坐在一起。”
林有仪走来走去,又急又气。
她不止气今天的事,还急自己的亲事。
谢问被派去乡下庄子后,魏氏那里也不让她帮忙,说是让她安心照顾自己的母亲。但她并非毫无感觉,自是觉察出一些不对。
“娘,表姨母不会又想退亲吧?”
赵氏也担心这个。
“庚帖已换,退不退亲不是他们说了算。”
“可是娘,万一那个表姑母真想认小贱人当义女,该如何是好?”
关于这点,赵氏倒是不担心。
一个外室女,那大顾氏愿意,谢老夫人也拦着。
“这个你放心,老夫人一定不会同意。”
母女俩正说着话,外面的婆子来报,说是大顾氏来了。
大顾氏是一个人来的,仅带了一个婆子。
一进门就是一通关切的询问,三言两语就套完赵氏的话。得知赵氏比自己年长半岁,她便一口一个“赵姐姐”地唤着。
“我方才都听婉娘说了,你家仪儿真是孝顺的孩子,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照顾你,事事都不假下人的手,听着都让人羡慕。”
别人夸自己的女儿,赵氏还是很受用的,假意谦虚一两句后,顺着话夸起自己的女儿来。“这孩子最是懂事,忙里忙外的确实辛苦。我劝她歇一歇,她却说不累。你们听听,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。”
“赵姐姐,我可真羡慕你。”大顾氏叹了一口气,“不像我,这些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,哪怕是病了,床前也是冷冷清清。”
她连弯子都不绕,一开口就直指目的,完全让人措手不及,听得赵氏心里一个“咯噔”,立马堵她的话。
“?妹妹,你叫我一声姐姐,我也就托个大劝劝你。女子以贤立世,当识大体。我听仪儿说,仁光寺的签上说你们命中有一女,那必定错不了。妹夫年纪也不算大,别说是一女,便是儿女成群也能有。你大度些,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。”
大顾氏看着她,眼泪说来就来,不多会的工夫,已是泣不成声。
她最是面甜心苦之人,哪怕心里毫不同情,甚至是嘲笑和幸灾乐祸,表情却是着急,说着言不由衷的劝慰话。
好半天,大顾氏止了哭,道:“赵姐姐,你拿我当妹妹,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。我夫君他身体不好,我也是实在没法子。
这话的意思很明确,那就是说不行的人是林同州。
赵氏露出了然的神色,眉宇间隐约有几分得意,又有几分轻蔑,“原来是这样啊,怪不得,这也真是难为你了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大顾氏像是找到了知己,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。“旁人说我善妒,说我不容人,我心里的苦没人知道。赵姐姐,你命好,儿子读书好,女儿懂事孝顺,莫说是你们汉阳,便是整个大昭,也找不出有几个比你命好的人。”
“?妹妹,你说你这命啊,还真是苦。”赵氏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,她自小长了一张圆脸,谁见了都夸她有福。
后来她嫁进林家,夫君便断了读书的路,成日里风流快活,那时候多少闲言碎语,说她命中带克,克自己的丈夫的前程和林家的气运。
她心里又气,又不好和别人争辩,一看到后院的那些妾室姨娘就来气,那些邪火也只能发在她们身上。
“你若想养个孩子,何不从同宗过继一个?”
“我不想养别人的孩子。”
“我家四丫头......“
“菩萨托了命给我,我命中的女儿就是影娘。”
“老夫人没和你说什么?”
“姨母都和我说了,赵姐姐你都不在意,我又怎么会在意。”
赵氏噎了噎。
谁说她不在意。
大顾氏像是看不见她神情间的不悦,又道:“我知道养儿不易,你们这些年养着她,也没少操心。我不要你们的女儿,你们想要什么,但凡我能给得了,我都愿意给。”
她一听这话,有些犹豫。
林有仪却急了。
“表姑母,我四妹妹身子不好,看着不爱说话,性子却不怎么好………………”
她说话时,大顾氏就看着她。
渐渐地她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不可闻。
大顾氏拍拍她的手,语重心长地道:“仪丫头,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,你能和我说这些,我心里很是欣慰。说起来,你这孩子也是命苦,好不容易定亲,怎地就出了那样的祸事。我听说你脸上的疤,没个三两年也消不下去。这婚期一拖再拖
也不是个法子,男子拖得起,女子却未必,若不然我帮你去和姨母说说?”
当然,这个说说就是条件。
还有命苦两个字是赵氏刚才说她的,她转眼就送了回来。
林有仪开始纠结,一方面想保亲事,一方面又不想庶妹好过。
她不等母女俩再说什么,起身告辞。
临走之前,她又对赵氏道:“赵姐姐,你好好想想,就当是可怜可怜我。”
一出来乐院,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可怜之色,望向寻芳院的位置微微一笑,对身后的婆子道:“琴娘,你说那孩子和我有没有缘分?”
琴嬷嬷跟她多年,自是知道她的脾气和心思。
她能问出这话,显然是那孩子对了她的眼。
“奴婢觉着,再没有这么好的缘分了。”
她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玉簪,“还真是。”
荷砚凉亭后,林重影在等谢玄。
这一次,是她主动找谢玄。
散席之后,她寻个了空当,让根儿想办法传话。她将人约在这里,等了足有半个时辰,还不见人来,难免有些犯嘀咕。
此处有树有假山,背着阴,也较为隐蔽。
正想着再等一刻钟,若是人还不来,自己就不等时,猛地一抬头,就看到谢玄离自己不到五步远。暗道习武之人果然厉害,当真是走路都没有声音。
她找谢玄,是确认自己的猜测。
“大公子,你说给我找的人家,可是这一家?”
谢玄没有回答,反问她,“你可失望?“
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,连忙摇头。
“大公子,比起嫁人,我更喜欢你这个安排。”
哪里会失望,开心都来不及。
谢玄将她表情尽收眼里,道:“我说过,我不会给人做媒。”
所以是因为不会做媒,又要还人情,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。不得不说,不止是这个办法好,找的人也好,还有他们编的那个故事也好。
更巧的是,也姓林。
这位大公子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官至少师的人,不仅天资过人,思想工作做得好,对人心的拿捏也恰到好处。
她很笃定,此事必定能成。
“大公子,谢谢你。”
“我说过,这是还你人情,待事成之后,我们两清。”
这么着急撇清,看来是被她缠怕了。
也好。
事成之后,他们各归各位,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多。
“大公子放心,事成之后我绝不会再麻烦你。”她保证着,讨好一笑。
这笑有几分刻意,但一笑百媚生。
谢玄见之,却是皱眉。
“你当真是不长记性。”
这怎么还生气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