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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哀二字,如钻心的利箭,扎在她心底。
她该节哀的,为自己,为未能活下来的孩子,还有瑞雪……………
瑞雪之所以叫瑞雪,是因为有着雪一般蓬松洁白的毛发。许是死后泛灰,毛发的色泽像是黯淡许多。
片刻后,她恢复理智,质问林有仪。“仪表姐,瑞雪是在哪里找到的?”
林有仪给易人使眼色,易人低着头上前,道:“奴婢是...是在床底下找到它的。先前那地方也找过,因着它藏在床下的箱子后,故而没看到。
“宁妹妹,它必是发了病,自己躲到那里。这些猫大多有灵性,知道自己大限将至,不愿让人瞧见。”林有仪说着,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。
赵氏跟着附和,“是啊,这些畜牲就是如此。宁儿,表姨知道你心里难过。你放心,表姨会补偿你的,等会就让人去给你找,必定给你寻个一模一样的猫回来。”
谢舜宁看着她们,冷淡的目光中不掩愤怒。
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东西?
哪怕是她自己,再次回到未嫁人时的闺中岁月,也无法和从前一样。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,哪怕容貌没变,她的心却是大不相同。
“我就要瑞雪!”
赵氏面团似的脸皱起,对魏氏道:“表姐,宁儿...这不是为难人吗?我们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寸,这猫早不犯病,晚不犯病…………”
“它应该不是发病。”林重影的手,已摸在瑞雪的身上。掌心中明显感觉到些许湿意,将手指凑到鼻子一闻,证明自己的猜测。
是血腥味。
谢舜宁见状,一把将白猫抱起,这一抱才发现它贴在地面的头上明显有伤,看伤口血肉沾着毛发的样子,应该是致命伤。
林有仪先发制人,装作震惊的样子,指着易人,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易人脸色发白,身体抖了抖,“奴婢......奴婢也不知道,找到它的时候...它身上有血,奴婢害怕极了,便擅自做主给它清理......许是它自己顽皮,爬到高处摔下来......”
摔字一出,林重影心下了然。
她小声对谢舜宁道:“三表姐,若不然请个大夫来瞧瞧?”
谢舜宁看着她,目光复杂如晦。
半晌,点头。
林有仪闻言,自是阻拦,“宁妹妹,一只猫而已,何必如何大费周章。死了就死了,大不了再养一只便是。
谢舜宁压根不理会,直接命人去请大夫。
赵氏一连“哟”了两声,皱着眉头看向魏氏,“表姐,你就由着宁儿这般胡闹吗?死了一只猫也要请大夫,若是传出去,外人指不定如何议论。还当谢家人行事张狂,猫命堪比人命......”
“表姨,这不是猫命堪比人命,而是我的瑞雪死的不明不白,我要找出背后做恶之人,好让世人看清她的真面目。”
“宁妹妹,哪有什么做恶之人,这猫就是命不好,自己把自己给摔死了......”
“仪表姐养过猫,我也养过猫,你我都知道猫有九命,它们再是从高处跳下,也不会把自己摔死,除非是被人故意摔死的。”
谢舜宁说这话时,林有明显眼神有变。
不止谢舜宁能看出来,也被一直紧盯着的林重影尽收眼底。二人似有心有所感般,不期然地对视一眼。
林有仪眼神变化的同时,给易人递眼色。
易人身体抖着肩膀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。“...是奴婢,是奴婢该死...奴婢见这猫睡得香甜,便想着逗它一逗,谁知抱起它时手上不稳,一下子将它摔在地上...奴婢害怕,怕被人发现,就把它身上的血给擦干净,然后将它藏起来......”
“你这个该死奴才,为何方才不说?还敢满口谎言,当真是该死!”林有仪从赵氏身后出来,仿佛瞬间有了底气,抬着下巴一脸痛心。“宁妹妹,是我失察。这奴才你想怎么处置,我都听你的。
不管是猫也好,奴才也好,死了就死了。
她以为事情到此,也该结束。
谁知谢舜宁不为所动,执意让人去请大夫。
赵氏大急,“宁儿,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。”
又对魏氏抱怨,“表姐,你也不劝劝她。这猫死了,也有人认了错,还有必要请大夫吗?若是传出去,是要闹大笑话的。”
魏氏哪里会依她,道:“宁儿心善,哪怕是一只猫,也舍不得让它枉死。不就是请个大夫来瞧瞧,随她去吧。”
大夫来得倒是不慢,正是先前给林重影看过诊的常大夫。
常大夫常来谢家,对谢家的事不说是了如指掌,那也是该知道的都知道。他来的路上已经了解大概,也知道赵氏就是林重影的嫡母。
老头人老成精,上回看诊的表姑娘身子自小亏损,想来与自己的嫡母脱不了干系。而今三姑娘的猫还死在这嫡母女儿的屋子里,傻子也知道二夫人将自己请来,此事必是不简单。
他仔细一查看,得出的结论是:瑞雪不是摔死的,而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砸死的。
“你们瞧这伤,应是有人朝着同样的位置砸了不止好几下。猫生性好动,不可能乖乖被砸,看样子死前没有太多的挣扎,想来行凶的或许有两人,一人死死将这猫按着,另一人猛砸。”
这个结论,正好是事实。
林有仪心跳的厉害,死死掐着掌心。
因为她恨,也怕。
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未来的小姑不喜欢她,明知她被猫吓得几夜没睡好,还假惺惺地给她送猫。
这猫也是个没眼色的,夜里居然跳到她床上,天知道她一睁眼对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时是什么感觉,那一刹那她还以为是翠儿的鬼魂找上了她。
她又是半宿没睡着,只能白日里补觉。
当她醒来时看到害自己没睡好的猫却趴在软垫子上睡得香甜,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为了让这畜牲长长记性,她让易人按住它,且用东西捂住它的嘴,她则用平日里泄愤之物猛砸它的头。
一通发泄之后,这猫居然抽搐几下咽了气。
她让易人将猫身上的血迹擦掉藏起来,谎称猫自己跑出去了。原本思量着这猫生不见猫,死不见尸的,她说跑了就是跑了,谢舜宁再生气也无可奈何。
谁知藏得那么严实的东西,居然还是被人找到了。
不等她有所反应,赵氏已经一个箭步过去,狠狠地扇了易人一巴掌,“你个黑心肝的奴才,你快老实交待,你是如何行的凶?”
易人不敢捂脸,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“...是奴婢干的,奴婢嫌它吵,嫌它闹人,趁它睡着时...用东西压住它,然后把它给砸死了......”
为证明自己所言不假,她还指认了行凶之物,正是多宝阁上黄梨木的麒麟木雕。
木雕虽被擦拭干净,却残留淡淡的血腥气。
魏氏命人送走常大夫,然后让人将瑞雪好好安葬。她看向被林重影扶着的女儿,又看向赵氏和林有仪母女,屏退所有的下人。
赵氏讨好着,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轻饶易人,“表姐,这奴才实是黑了心肝,宁儿若是不解气,我立马命人把她打杀了。”
“我母亲寿辰将至,府里不宜再行这等打杀之事。”
“表姐心善。表姐放心,我绝对不会放过奴才,定会好好严惩,给宁儿出气。
“莹娘。”魏氏突然唤她的名字,却看着她好半天没说话。
她被看得心虚至极,脸上讨好的笑容慢慢僵硬。
良久,魏氏幽幽一声叹息,“虽说你我是表姐妹,我却发现自己从不曾了解过你。”
“表姐,你说的这是什么话......”
“你当初如何嫁进林家的,我想你心里知道,京中那些传言你更是心知肚明。我们谢家要脸,我想你们林家也要脸,若是撕破了脸,大家都不好看,你说是不是?”
赵氏僵硬的笑容渐散,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。“表姐,你...你这是何意?”
“这里没有外人,瑞雪到底是怎么死的,我想仪儿比谁都清楚。我们谢家庙小,容不下这样的大佛,还请你们高抬贵手,放我们一马。
魏氏话说到这个份上,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林有仪呼吸一紧,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“表姨母,我...什么都没做,我什么都不知道,是那该死的奴才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仪儿,人在做天在看,你是什么性子,我想我如今已看得明明白白。我也不妨告诉你,你这样的人,进不了我们谢家的门。”
“为什么?”林有仪慌乱起来,“表姨母,我哪里做的不好,你告诉我,我...我改还不行吗?以后你让我往东,我绝不往西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,好不好?娘,你快说句话啊,你快帮我劝表姨母………………”
赵氏知道,事到如今,恐怕这门亲事真的保不住。
但她不甘心,凭什么谢家说退亲就退亲?
“表姐,你可要想清楚,毕竟这亲事太多波折,传出去谢家的名声也不好听。”她睨向林重影,意思不言而喻。
魏氏出身侯府,又打理儒园多年,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,身份和见识和远超赵氏。她既然决定退亲,岂会毫无准备?
赵氏拿谢家的名声威胁她,她也有应对之策。
“我谢家百年清名,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。我谢家子孙不负祖宗所望,在朝中也算是能说得上话。你家大郎在太学求前程,眼下最是紧要之时,我想你也不愿后宅的事让他分心。”
一个是名声,另一个是前程,要么都保住,要么两败俱伤。
“娘,大哥是郭先生的门生,郭先生向来器重他,他不会受影响的。”林有仪扯着赵氏的袖子,满脸的乞求之色。
赵氏却不敢赌,毕竟谢家在朝中确实声望颇高,郭先生不可能为了一个学生得罪谢家人,何况京中还有昌平侯府。
她的犹豫,让林有仪崩溃。
“表姨母,我...我只想嫁给二表哥,我对二表哥是真心的,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,我………………”
魏氏摇头,“仪儿,你病了,早些回汉阳养病才是。”
又对赵氏道:“仪儿这病,必须好好将养。我知道你疼女儿,我也就不留你们多住。你们好好收拾,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们去码头。日后我们还是亲戚,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。”
说罢,也不看赵氏母女的脸色,起身走人。
林重影扶着谢舜宁,紧随其后。
林有仪看着她们,猛地尖叫,“...贱人,贱人,都怪你,是你害我,是你害我.........”
她的叫声戛然而止,应是被人捂住了嘴。
出了来乐院,林重影这才放开谢舜宁,同母女俩道别。
谢舜宁靠在锦心身上,像是用光所有的力气,“影表妹,今日之事,谢谢你。”
“三表姐这声谢,我受之有愧。即便是没有我,结果也不会不同。”
林重影是真的愧。
不是对谢舜宁,而是对瑞雪。
有些事究其真相,比所见更残酷。
瑞雪的死,应该是早就注定。可悲的是,她将瑞雪送去来乐院时,居然还天真地以为,它的存在仅是为了给林有仪添堵。
园子里,有些树木已萧条,有些依旧郁郁葱葱。正如世间的芸芸众生,有的默默逝去,有的欣欣向荣。
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下,不时有落叶归根,树冠中那断枝之处露着,毛刺的尖叉展示着突如其来的创伤。
她仰头望着,天与树,云与鸟。
少女浅红的裙随风轻舞,似出水芙蓉自成一景,周遭的萧条与青翠衬托着她,极尽的娇弱柔美。
人间纵有千般色,此花开后皆黯然。
“林重影。”
她听到有人叫自己,却没有回头。这世上唯有一叫过她全名,也唯有一人知晓她大半的秘密。
谢玄走近,清冷的眸中越发映出她神伤的面容。
“你怎么了?”
“瑞雪死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他是未来的谢家之主,只要他想,他随时能知道儒园发生的一切。
“它其实跟我挺像的。”林重影转身,望着他。
样。”
视线之中的男子,有着得天独厚的外在,以及常人难以想象的内里。当真是清风明月不相及,芝兰玉树不争春。
这般静若而立,更是风骨绝佳。
“依照我嫡母的计划,我会随我嫡姐入谢府为妾,等她们顺利保住亲事,我便是一枚弃子。此后便是有人看出她们的意图,也会选择袖手旁观。他们冷眼看着我死在别人的计划中,纵然有些许的同情恻隐之心,也不会出手相救,正如瑞雪一
“你在后怕?”
她没回答,而是突然转身。
“你去哪?”谢玄一把将她拉住。
方才有那么一瞬间,谢玄感觉她像是会随时消失一般,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慌。这种感觉陌生,且让人不适。他手下不由用着劲,哪怕隔着衣服,也能清楚感知到她的纤细柔弱。
他的眼神令人不安,似是要失控。
林重影心惊着,只能示弱,“大表哥,你弄疼我了。”
谢玄闻言,手下的劲力一收,却并没有放开她。
“去哪?”
她老实回答,“我去找林昴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
前院的客房无人,林昴不在,林同州也不在。
下人说,林同州去了林家,而林昴已有两日没回府。
府里闹成这样,皆因赵氏和林有仪而起,身为丈夫和父亲的林昴居然照旧吃喝玩乐,还真讽刺至极。
儒园不愧是临安第一园,便是这前院客院,亦是景致处处。翠竹青瓦,回廊与角亭,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而出。
林重影决定等林昴,对谢玄道:“大表哥,我在这里等他,你若有事,自去忙吧。”
谢玄看她一眼,果真走了。
她坐到亭子里,看着自己的手发呆。
突然熟悉的气息回来,然后感觉身体一暖,整个人被银红色的披风罩住。仰起小脸时,与男人低垂的眸子不期而遇。
原来他不是走了,而是让人去给她取衣服。
天气渐凉,因着谢老夫人的吩咐,还有大顾氏的叮嘱,针线房那边还为她做了厚衣与披风斗篷等衣物。
她拢了拢披风,轻声道谢。
这声谢听在谢玄耳中,不觉舒服,反倒不喜。因为这个字本身,便意味着生疏。
很快有下人送来热茶点心,香郁的茶水,配着刚出笼的点心,很是能抚慰人心。
时辰一点点过去,日头也慢慢地变化着,影子由长变短,又由短及长,最后全部被阴影覆盖。等待的期间,她催促过两次,谢玄都没走。
当第三次她再催时,谢玄握住了她的手,目光阴沉如风雨欲来。
这下,她没法再催了。
纵然客院这边没什么人来,万一被人看到,那也是说不清的。何况她敢肯定,如果她再敢说一次,被控制的肯定不是手。
MO......
她下意识抿唇,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感觉。
说羞涩吧,也不是。
说期待吧,更谈不上。
总之,挺复杂的。
但哪怕是这种时候,为了自己的目标,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表演一下自己的茶艺。
“大表哥,我是怕你有事,被我耽搁了。其实我心里挺忐忑的,有你在这里陪着我,我觉得很踏实。”
谢玄的身份摆在这里,有他在,自然是踏实。
天渐黑,林昴还没回来。
直到儒园被夜色笼罩,各房各院的灯已亮起,他才带着醉意归来。应是喝了不少酒,远远都能闻到酒气。
即使醉得厉害,他手里的桃花扇依然不离手。
见他这般,林重影更觉讽刺。
以前在林家他不管,如今出门做客他也置身事外,纵容赵氏和林有母女作恶。他倒是风流快活了,苦的却是别人。
“大贤侄...还有这位...好像是......”他眯着眼,似是想看清林重影的长相。
林重影直接走到他面前,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扇子,“林举人还真是只顾自己快活,不管别人的死活,你可知你的好夫人和你的好女儿又做了什么事?”
林昴欲夺回扇子,被谢玄制止。
谢玄道:“林世叔成日出去喝酒,可是怪我谢家招待不周?”
“非也,非也...明湖水映明月楼,四时美景各不同,我对临安向往已久,此番便是为美景美酒而来,至于其他人其他事,随他们去吧。”
好一个随他们去吧。
林重影面色极冷,道:“林举人真的不管她们吗?”
她看得出来,赵氏对林昴颇有些忌惮。
“管不了,我连自己都管不了......”林昴身体晃了几下,醉态明显,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房间去。
一句管不了,就可以了吗?
吴姨娘的死,还有原主的死,难道等来就是这几个字吗?
“林举人,我看不起你!”
林昴的身体一顿,瞧着背都弯了些。
他低着头,继续往前走。
“你只顾自己一时快活,你可知你害了多少人?我姨娘,还有我,我们做错了什么?你负了我姨娘,也亏欠了我,你的良心真能安吗?”
林昴再次停下,身体看上去更直不起来。
短暂的沉默后,他醉眼朦胧地回头。
“你姨娘是谁?你又是谁?”
“我姨娘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摆了摆手,仰天一笑,“我亏欠了谁,谁又亏欠了我?人生在世一场梦,几时清醒几时醉,我欲乘风奔月去,奈何身无双飞翼。”
一阵大笑后,他看向林重影,像是自言自语,“我不欠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