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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果然越下越大,救护车紧赶慢赶,才在茫茫雪色中驶入碧海市城区。车载广播里,刚刚他们经过的北海高速多次出现,已经发生几起因道路结冰湿滑造成的交通事故。回程的导航上也显示出一片红色。
北海高速是必经之路,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。看眼下的路况,回去至少要七八个小时,郑淮明和沈望商量后,只好暂时在碧海住一晚。
碧海市是北川周边多个沿海旅游小城之一,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很快,在兴建高楼的同时,也保留了生态化的旅游特色。
事先的安排都是郑淮明一手布置的,方宜没有多过问,到了目的地,她才大吃一惊:郑淮明竟在一个临海的百姓社区租了一套小院子。
四处都是民用房,配套设施完整,生活气息浓厚,有当地人住,也有一些同样在此疗养的病人。走路不到十分钟,就是碧海市第二人民医院。
沈望的车晚一步停下,郑淮明和医生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待,他遥遥看向这边。只见方宜手拎了三个包,有些困难地想要抬手合上后备箱。
郑淮明刚要迈步,沈望已经上前一步,将后备箱合上,又接过她手里的包。
“谢谢。”方宜空下一只手,习惯性地道谢。
沈望挑挑眉,看向一旁两手插兜的郑淮明,挑眉问:“你不搬行李吗?”
“沈先生先进吧,我还要等设备过来。”他淡淡道。
方宜没有察觉到郑淮明若有所思的目光,注意力都在这小院子里。
走进院门,便是一个大约七八十平的空地,有几处简单的花圃和景观,东侧放置一张古朴的石头桌,还搭了一个秋千,很像是南方水乡的小院子。
苗月一见就兴奋极了,要郑淮明推着她到处转,不知不觉走到她身边。
方宜有些惊讶:“你从哪里找的这样的房子?”
“以前有同事调来碧海的,让他推荐了一下。”郑淮明解释,似是有些不满意,“租的太晚,能选的房子里这间最好,但只有两个房间。”
他这人办事终归是靠谱的,方宜礼貌地笑了笑:“不小,我和苗月两个人,之后即使请护工,也够住了。”
碧海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将租用的医疗设备搬进房间,一位护士从门口探出头来:“郑主任,麻烦您来看一下。”
郑淮明却没有理会,而是目光略有深意道:“可我过来就不方便住了。”
他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,但方才车上和沈望的对话让方宜心有余悸,她一时不敢直面他。
“你工作那么忙,不用过来,你就这么不信任碧海的医生?”方宜笑着含糊道,转而回身去招呼其他人,“雪下大了,外面冷,大家先进房间里吧。”
女孩只留给他一个背影,小跑着去接沈望手里的东西。
郑淮明驻足几秒,还是应了护士的呼喊,大步走过去。直到他完全背过身去,方宜才敢回头看他。
雪花纷纷落下,郑淮明站定在门边,微微低头,拿着一沓资料和医生护士讲着什么,神情温和。有细碎的雪花飘到他的镜片上,他轻轻摘下,修长的手指捏住镜架,拿出眼镜布擦拭,动作慢条斯理,依旧耐心地说着话。
这样的场景,方宜似乎见过很多次,他对待别人永远是温和的、善意的、礼貌的……………
可这副皮囊下的他,到底是什么样的呢?
“方宜。”沈望的叫声让她回过神来,“洗手间的水龙头好像坏了,我车上工具箱里有扳手,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?”
这个小院有月余没有人住过,又是寒冬,到处落了灰尘,需要简单打扫。
方宜去车里寻来工具箱,沈望将袖子挽起,拿着扳手,利落地将水龙头拆下来。龙头上有不少铁锈,蹭在他的手指上,他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动作。
“你怎么什么都会修?”她一边看,一边惊叹。在法国的时候,不少东西都是沈望修好的,大到拍摄设备,小到宿舍里的灯泡,没有什么是他一双手弄不好的。
方宜眼睛里是真的惊讶与赞叹,亮晶晶的。苗月也凑上来看,两个小脑袋都?在他旁边。
沈望听了直笑,乐呵道:“小意思。”
他摆弄了几下,扭开水龙头,果然淌下了细细的水流。但水还是断断续续的,沈望用力往左一掰,水“滋啦”一声溅了出来??
“呀??”方宜小声惊叫道,抬手住脸。
那突如其来的水花飞到了脸上,凉冰冰的。
沈望连忙把水龙头关上,三个人都被淋了一脸的水,对视一眼,忍不住笑起来。
“失误,失误......”沈望不好意思地笑。
苗月觉得好玩,笑嘻嘻道:“你拿东西敲它,水龙头生气了。
方宜也笑,从口袋里掏出纸巾,给苗月把水擦干净。她挡了一下,除了头发上的水珠,基本没有湿,倒是沈望,脸上湿淋淋的,全是水。但他手上都是灰和铁锈,只能拿袖子艰难地蹭了几下:“你帮我擦擦。”
“让你小心点。”方宜眉眼弯弯,轻松的氛围下,她下意识地抬起手,去帮沈望擦脸。
指尖捏着纸巾触到沈望的脸上,薄薄的纸吸去了脸颊的水珠,随着动作左移,是他的鼻梁和嘴唇......方宜后知后觉有些别扭和生涩。
她能感觉到沈望眼帘微垂,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。面对面站着,这样的距离好近,他们相熟这么多年,都是朋友间的互动,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。
沈望的长相是硬朗大气的,眉骨很深,略显痞气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嘴唇干燥而略显粗糙,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成熟。
越来越靠近嘴唇,方宜的手怔怔地停滞,不敢再往前……………
沈望似乎也意识到她的为难,他笑了一下,替她解围:“哪里有脏东西吗?”
他一边问,一边飞快地用满是脏灰的手直接去抹下巴上的水,直接留下了深深的两道灰迹,看起来十分滑稽。
“啊呀,手脏!”方宜反应过来,去阻止已是来不及。
苗月哈哈大笑:“哥哥成大花猫了!”
沈望往镜子里一照,也笑出了声:“哟,还真是。
三个人笑成一团,方宜肩膀耸动着,随手拿皮筋挽起的头发散开来。她弯腰去捡皮筋,却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。
抬眼只见郑淮明站在院子另一头的屋檐下,远远地注视着她。无数雪花从中间飘落,纷纷扬扬,身后是忙碌着调试设备的医生,而他独独看向这里,眼神如此清冷、冰凉。
方宜一怔,装作没有看见他,回过头去。
沈望和苗月依旧玩闹着,他伸出沾着脏灰的手,去逗苗月,要往她脸上涂,小女孩笑叫着不要,去推他的手。这一刻,方宜心头忽而一暖,再次弯了嘴角。
水龙头排查一番,是阀门的接口断裂了。
用不成水,就没法打扫屋子,沈望当即要出去买来换上。可如今下着雪,这里人不生地不熟的,也不知道商店有多远。
方宜朝门外望了一会儿,便见一个少年包裹得严严实实,在雪中用力地瞪着自行车,朝这边驶来。
“你好!请问你知道这附近五金店在哪里吗?”她喊道。
那少年本都骑了过去,回头盯着她看看,又盯着门牌号瞧瞧,迈下车退了回来。他拉下将鼻子都遮住的厚厚围巾,露出一张约莫十四五岁黝黑的脸:“是你们租了李阿婆这里的院子?”
方宜也不知道这屋主是谁:“我们是租了这里。”
谁知,少年竟一下子乐了,目光炯炯有神:“你们就是北川来的大导演?阿婆说了,你们都是帮病人治病的好大人!”
方宜连忙解释几句,他们只是拍摄纪录片云云,但少年丝毫没有听进去,倒是豪爽问:“你们要去五金店做什么?”
“房里的水龙头坏了,我们要买一个新的阀门......好像是接口。
少年倒不认生,将自行车往雪地里一扔,就跑进来查看一番,又骑车跑了出去。不到十分钟,他就拿了一个全新的接口回来,和沈望捣鼓没几下,就装好了。
“我叫余濯,海边那个大鱼船舶就是我家的,阿婆去南边女儿家了,有什么事你们就找我好了。”少年露出爽朗豪气的笑,“等天气好一点,可以来租我家的船,我带你们出海玩!”
方宜感兴趣问:“这里的人一般出海做什么?”
“那可多了,可以看风景、捕鱼、捕虾、到小岛上去,要是胆子大,还能潜水玩。”余濯热情地介绍,“你们别看我小,我五岁就跟着爸爸出海了。”
少年一说话就停不下来,几个人聊了一阵,他看了眼表才大喊一声“我妈还在等我吃饭呢”,就风风火火地又骑车跑了。
这是方宜在碧海遇到的第一个当地人,不禁对这个地方有了好感。
索性院子不大,装好简单的医疗保障设备后,几个人不到一小时就将房间都简单打扫出来。
快扫完时,沈望接了个工作电话,进屋开会去了。
等东西归置得差不多了,郑淮明冷不丁问:“趁天还没黑,带苗月,去超市添一点生活用品吧,再买些她爱吃的零食。”
他这话说得没错,许多日用品都没从北川带来,需要去买。
“走吧。”他已经迈下台阶,站在雪中,回身静静地等她。
苗月也十分期待道:“姐姐,我们一起去吧。”
确实也不知道沈望要开会到几点,方宜只好点点头,跟了上去。
超市就在两个街口外,是社区里一个大型的临街商铺,远远就能看到在白色中亮着暖黄的光。苗月想坐超市里的推车,郑淮明就将轮椅停好,将她抱进推车的儿童座椅里。他推着购物车,在货架间缓行。
这个时间,正有许多中年人在采购晚饭食材,三三两两的阿婆闲聊着哪个菜新鲜,偶尔也有夫妻带着孩子选玩具。琳琅满目的货架中,尽是一片温馨和谐。
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,方宜也不禁放松下来,一一挑选着计划的日用品。
“郑医生,我想吃这个!”苗月指着巧克力,撒娇道,“我知道这个对身体不好,但我会每天少吃一点的。”
郑淮明将巧克力拿下来,查看配料表后,微微弯下腰,与推车里的小女孩平视。
“你看这一行,糖排在很前面,你吃多了会牙疼……………”他拿来另一盒,即使是面对一个孩子,也十分认真、耐心地询问,“这是不含蔗糖的,我们买这个吃,好不好?”
苗月仰起脸,郑重地点点头。郑淮明笑了,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:“苗月真乖。
超市里温暖、明亮,阻隔了外边所有寒冷风雪。不远处传来零星家人间的笑谈,空气中有着烹饪食物的淡淡香气,货架满满当当,承载着多少家庭的柴米油盐。郑淮明俯身与苗月讲话,货架间柔和的光照在他笑着的侧脸上,显得他眉眼间如此温柔。
方宜没有见过她的生父,自小对父亲这个词的理解,只有语文书上生硬的词汇、电视剧里老套的桥段,或是笑呵呵的满脸皱纹,或是为家庭奔波的沉重背影,以及继父手中那条抽在胳膊上会出淤紫的破皮带。
但这一刻,她心头微微一动,没由来地冒出一个念头:
如果郑淮明应该会是一个好爸爸吧…………
下一秒,方宜就慌乱地移开了视线,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。不过是一个温馨的场面而已,她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?!
方宜不再敢看他,低头选取日用品,一件,一件地放进推车里。
突然,一只手抓住了她手中的东西,阻止住她的动作,两个人的指尖轻轻碰在一起。
郑淮明不知何时走在了方宜身边,他看着推车里如小山似堆起的小瓶子,无奈种带着一丝笑意:“方宜,我们需要这么多调料吗?”
方宜回过神,才发现她已经拿了十几种调料,其中不乏重复的,光胡椒粉就有三瓶。
“哦。”她脸微红,连忙将胡椒粉物归原位。
他比她高足足两头,此时的位置微微遮住了灯光,在她身上投下错落的阴影。郑淮明站在原地,左手搭在高处的货架上,身子前倾,注视着她,轻声问: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
距离突然拉近,方宜怔了怔,后退一步,有一种被面前男人看透的窘迫感。
即使她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。
方宜不想掉进郑淮明的圈套里,垂下目光,径直绕过他:“没想什么,就想还有什么没买。”
郑淮明看着她加快的脚步,轻轻地笑了,回身推上购物车,跟了上去。
结账排了很长的队伍,两个人静静地等着,谁也没有说话,只偶尔响起苗月稚嫩的童声。
收银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,她见这一男一女气质出众却又十分眼生,自来熟地问道:“你们是新搬来的吧?”
郑淮明将购物车里的东西??递上,笑答:“对,今天搬来的。”
阿婆一边扫码,一边看向他们。男人高大英俊、斯文温和,一旁与孩子讲话的女人长卷发披肩,一双眼睛灵动妩媚,五官算不上惊艳,却是是难以描述的漂亮动人。两个人却不像那些年轻小夫妻似的咋咋呼呼,甚至没有言语,可明眼人都能看出,他们之间的暧昧与涌动。
男人虽在往塑料袋里装东西,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女人,她只伸手拿了一件东西,他就立刻递上开敞的塑料袋,另一只手帮她稳稳扶住推车。
推车里的小女孩十分可爱,有些怯生生又好奇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。只是孩子的年龄有些大,看着这对夫妻也就三十岁左右,妻子还更小些。
阿婆看着,不禁笑道:“小姑娘保养得真好,看不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。这孩子长得像妈妈,真漂亮啊。”
方宜一愣,拿着塑料袋的手攥紧了些,反应过来阿婆是将他们误会成了一家三口。她刚想解释,就听郑淮明一边扫码付款,一边笑着说:“谢谢。”
阿婆慈祥地笑了笑,递过收银单,后面的顾客也已经上前结账。
方宜错过机会,也不好再说什么。本只是一句闲谈,没有人会记得,走到超市门口,她心里却仍有些说不清的情绪:“你怎么不和阿婆解释?”
“解释起来很麻烦,阿婆只是随口一说,很快也忘了。”郑淮明眼里有笑意,明显心情很好。他将苗月抱进轮椅,又收拾好购物袋。
一连串动作下来,他见方宜依旧站在原地不说话,笑容才淡下来:“排队的人很多......你很介意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