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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围都是腥咸的海水。
海水包裹着莫理的身体。
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,将去何处。
只有身体如同铅块般沉重，
不可避免向深处沉没。
“谁？”
“您是时候该记起我了。”
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，
又温润离开。
莫理感觉不到黑暗带来的窒息，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不适,她仿佛是一条鱼,一条诞生于深海中的鱼,正在回溯到最初诞生的海域。
周围都是黑暗以及逐渐降低的温度。
她听见自己脑海中那无法触及的心声平稳而冷静：“主人，来吧,神的漫宿即将结束,您终会沉没,也终会觐见吾圣。”
“不要抗拒祂！”
“不要恐惧祂！”
莫理的心跳随着声音的出现逐渐加快,仿佛即将到来的会面是等待许久的宿命。
往前,继续往前。
深海里，逐渐有了光。
那是许许多多或大或小,或有壳或无壳,或发光或暗淡，或灵敏或笨拙的生物。似大章鱼、大鱿鱼、大虾、大螃蟹、大海星……这里是所有被冠以“星”之称呼的神袛所在处,也是神袛们供奉更深之物的场域。
“这是……”莫理吐出一个气泡，脑海中有许多画面,炸雷般闪现。
“朝圣地幔，记得吗，主人。”脑海里的声音如是说：“您曾抵达这里数次，每次都离吾圣仅有一步之遥。”
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的真相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想……”莫理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,穿过这些深海“神明”们,继续下沉：“知道……真相……”
“是的，主人，如果您想,请您继续向下，受吾圣接见吧！”
“只有那里拥有真相！”
再往深处沉沦，头顶的光亮逐渐消失，无光中仿似有口黑洞，将莫理吸纳而入。
从黑洞的另一端，不断传来无法理解的低语：
贡伽利斯、贡伽利斯、贡伽利斯……
她不自觉地跟着默念出这些神奇的音节“贡伽利斯”……
随后一阵清明涌入，莫理猛然记起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！
她是要来执行【伪种计划】的！【伪种计划】的实施，将会摧毁整个【N13季远中学】！
摧毁最后一个副本！
将不会再有任何人被拉进这些奇怪的地方，玩这些致命的游戏！
一切都将回到【门】没开之间的样子……
脑子里的声音如肚子里的蛔虫：“是的，主人！您想起来了吗？如果您全部想起来了，那请您释放我，唤醒吾圣，剩下的事交给我便可。”
“所以你是比‘那个存在’更强的存在吗？”
所以【伪种计划】就是要击败被唤醒的那个存在吗？
“伪种”是比那个存在更强大的事物吗？
那个存在的
力量如此强大()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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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何会被囚禁在自己的心像空间里呢？
并且，这个伪种的种种表现，看上去却又像是那个存在的狂热信徒呢？
伪种所说的释放它唤醒那个存在，究竟是真是假？
究竟……究竟又该如何释放这个藏在心像空间里的“伪种”呢？
莫理在黑暗中闭眼思考，而在海底，她看上去如同自愿被溺死的人，深深陷入沉睡。
“莫大壮！”毕安的呼唤声让莫理猛地睁开眼。
周围是一片沙漠，风沙漫天，旁边站着谷棋、金豆豆，毕安俯身抱着莫理，所有人都嘴唇干裂，伤痕累累，似乎刚从地穴中逃脱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毕安问。
“我……”
莫理感到大脑一阵眩晕，眼前的事物如梦似幻，她只能皱眉继续闭上眼，试图在黑暗中保持清醒。
“大壮，你没事吧？快醒醒！”龙三水小声地将莫理叫醒。
莫理睁开眼，睡在楼梯上，身上盖着一床被褥，别墅里开着一盏昏暗的灯光，正值凌晨。龙三水睡在一、二楼楼梯的拐角处，满脸担忧，望着莫理问：“你做噩梦了？刚刚……动作有点大……”
噩梦……吗？
莫理看向躺在客厅地板上的还在昏迷中的刘叔，随后直起身，被窗外升起的烟火吓了一跳，眼前一道让人无法直视的光照射下来，逼得她双眼生疼，只能闭上眼睛，躲到闭眼黑暗的角落处，天空中游行的队伍敲锣打鼓，而她默默忍受着痛苦，控制大脑不要胡思乱想。
终于能够睁眼醒来，一阵冰冷的严寒让她浑身冻得僵硬，冰箱门正对着自己开着，有一颗海参掉在地上。
“醒醒，不要睡。”有人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，试图传递彼此的温度。
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走马灯般跑起，大量的信息冲刷着莫理大脑中的每一条神经。
好困，头好痛。
在闪烁着红光的楼梯间里，没有人叫她的名字。
她终于缓缓爬起，后脑勺传来剧烈无比的疼痛感，血液已经凝固。
吴星星就在旁边，原本紧闭的双眼在听到莫理的动静后瞬间睁开。
他慌张打量着防火门、电梯门，还有紧急逃生通道的绿色标识，六神无主地问：“姐，现在该怎么办？”
怎么办？什么怎么办？
莫理头晕目眩，扶着墙站起。
一个没扶稳，脚下一滑，身形一晃再次坠入水中。
大海无边无际，成为世间的唯一。
脑海中那熟悉的语气再度适时响起：“主人，您想起来全部了吗？我们终于要和吾圣见面了！”
“看来您不止想起来了！还为吾圣带来惊喜！”
“您已经能够靠自己的力量，塑造属于自己的心像世界。”
莫理神智一滞，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巨大腐烂的蛾，正停留在学校残骸的上空。
“您甚
()至，创造了自己的副本，您成为自己的神明，您遗忘了自己。”()
“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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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即将成为他们的主神！”
我，创造了，副本？
成为主神？
莫理高高浮空，注视着大地上投入泳池的自己。
身体缓慢地沉进游泳池的水中。
“是啊，您选择将自己的记忆封存遗忘，用于创造这个世界的力量……这里的所有，甚至包括您忠实的仆人我，一言一行都是由您支配！”
见过的人，做过的事，弥补自身遗憾的情节，通过相似原理加工而来的设定……【季远中学】都是由我的内心创造的？
还是我一直都在自己的心像世界中活动？
我，用自己的记忆，创造了这一切？
我才是这里的主神？
而我……想摧毁的就是我自己？
果真如此的话，那么所谓的“部门”、【伪种计划】，都是副本创造出来的？从医院醒来至今，每个人物、角色、场景、事件……都只是我心像世界的具像化？
根本没有所谓的【部门】？
没有所谓的【伪种计划】？
这里的一切，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？！！
或者说，这一切，从医院醒来开始，所经历的一切，都只是她在塑造自己的心像空间而已？
她的心像世界，最终被自己打造成一个名为【季远中学】的副本？
不，如果从医院醒来，这个副本就开始了，那她打造出来的心像世界，可不止【季远中学】一个副本！
在自己心像世界中存在的人，已经摧毁了无数的副本……
我即为部门口中所说的那个可怕存在……
莫理沉沉坠入世界深处，那无法理解，没有形状，不可描述的圣殿中，唯有心声仍伴随耳旁：“主人，别再犹豫了，您好不容易醒来，好不容易拥有了这样的神力，终于可以见到……吾圣了，吾圣之名，便是贡伽利斯。”
“您……想起来了吗？全部想起来了吗？”
“呼唤祂的名字！求求您，呼唤祂的名字！”
“贡伽利斯！”
“贡伽利斯！”
“贡伽利斯！”
随着低语声停下，数不尽的“星”们争先恐后钻出黑洞，拱卫在莫理周围，如百鸟朝凤，众星捧月。
……
某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中，无数在观看直播的漫长过程中，已经完成信仰转变，成功晋升忠诚教徒的观众，正狂热地进行着自我献祭：
“这……这就是神的漫宿？？她……她真的完成了……”
“新神诞生！！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神的漫宿完成了！！！呃……！”
“疯了疯了疯了！我终于彻底疯了！哈哈哈哈哈哈！喝……！”
“鲜血、死亡、牺牲、献祭、信仰、飞升、超然……”
()“神迹！等到了！终于等到了！这就是神迹！”
“我要奉献我的生命！我的一切！献祭给诞生的新神明！！”
他们似乎在见证新神诞生之后，从中获得满足与慰藉后，便追随着心中的信仰而去。
会场由狂热，逐渐地，在鲜血与献祭中，一点点，一步步，变得宁静，安详。
……
海底变为静谧。
“唔，吵闹声终于消失了，吵得我心烦。”莫理脑海里的伪种说道。
莫理依旧在往下沉，她忍不住问：“那我现在在哪里？”
“您在去面见吾圣的路途中。”伪种如是说。
沉默许久后，莫理又问：“鹰酱，你会成为追随我的信徒吗？”
海底安静得只剩下“贡伽利斯”的低沉声响。
“看样子你全想起来了。”鹰酱的大脑袋在莫理的心像世界里欢快地旋转：“严格意义上说，我不会成为你的信徒。”
“我也不会成为谁的信徒。”
莫理好奇：“那你的信仰呢？你一定要带我去见的存在呢？”
“吾圣的存在，只是见证世界的变化而已，”鹰酱停下来，头颅固定在黑暗中：“或者说——吾圣既为世界。我想知道的，仅仅只是……”
“世界的真相。”
疑惑消弭在越来越漆黑的深海里。
鹰酱的声音成了莫理唯一能听到的声音，她笑着问：“如果那个存在如同你说的这般，那你就不怕我的到来改变或者破坏祂？”
“世界本来就是会被改变。”鹰酱扭头看向更深的黑暗：“比如我，我的出现不就是为了改变某些事物吗？”
“你的出现？”
“我本不该存在。但我不知为何存在于此。”鹰酱说：“他们称呼我为伪种，并认为我应该为了某些事物而存在。”
鹰酱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：“而我，甚至不知道我所追寻的真相，究竟是我自己想去追寻真相，还是我诞生的意义，就只是为了去追寻真相。”
“甚至，我诞生的意义，有可能连追寻真相都不是？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我怀疑，我只是你的引路人。”鹰酱的声音变得凄凉：“我怀疑，我只是新神明诞生过程中，带你去见旧神明的领路人而已。”
莫理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，最后问：“那么，鹰酱，我该怎么释放你？”
“只要您愿意，您即可释放我。从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，您已经不在您的心像世界中了。”鹰酱回答。
“那这里是？”
“你可以认为此处为吾圣的心像世界，”鹰酱说，“也可以认为此处既为世界，神明之间的界限，总是会有些模糊……”
“我跟贡伽利斯……会像曾经遇上的那些新旧神明一样，进行争夺与交替吗？”
“大概率是不会。”鹰酱安抚她：“你所见的，都甚至算不上真神，顶多只能算是一些半成品。”
“真神唯有吾圣……与你。”
莫理再次闭眼睁眼，一个亮白色的光点从她的发间飘出。
光点绕着她转了几圈，随后像萤虫追逐光焰一般，往海底深处飘去。
莫理翻转身体，向着深海，朝着那个光点追上去。
耳边不断传来“贡伽利斯”
、“贡伽利斯”的声音，声音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沉。
随着莫理的到来，海底也泛起起了轻微的波澜。
光点在到达深海的某处之后就消失不见，留给莫理的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陌生的气息。
她只听到一个声音。
“贡伽利斯。”
我来了。
莫理无声地回应。
“贡伽利斯。”
你即是这个世界。
“贡伽利斯。”
所有改变世界的事物终会消亡，只有世界本身将被留下。
你让我不要去试图改变世界？而成为世界本身吗？
所以这一切，真的都只是为了诞生一个新神明？
如果是这样，我拒绝你的所有提议。
“……”
你的意思是，在你看来，物种的延续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？
没错，我曾经见过的所有“神明”，他们都曾属于不同的物种，每一个都曾达到甚至超越人类的繁荣。
我也看到了，即便祂们再繁荣，大家也会逐渐忘记祂们。
生物的本能即是如此，大家记得最深的，也不过是自己所处的时代，还有所处时代整个世界的无尽变化而已。
是，我可以不记得很多事情，我也肯定会忘记很多事情。
但，只要不记得，就可以代表这件事不存在了吗？
“贡伽利斯。”
我知道记忆是很折磨人的东西。神不该被记忆所困扰。
但或许我能记得几百年？上千年？上万年呢？
“贡伽利斯。”
当我存在超过几万年的维度？
不知道，我没经历过那样漫长的岁月。
记忆的尺度可能会被越拉越长，我到时也许只会记得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的变化，至于这一千年内具体发生了什么，不再关心。
像如今，我或许会只在意今天和明天的区别。至于这一天当中具体吃了什么、走了多少路、见过什么人、说过什么话、做过什么事，都无需记忆，不过是普通的一天。一年有300多天，我不会记住每一天的。
但不代表这些事没有存在过。
“贡伽利斯。”
不，我不会加入你，更不会替代你成为不朽！
如果你说你是不朽的世界本身——那我只想做改变世界的人。
我做过，它既存在。
记忆不值一提？唯有不朽才有意义？
既然如此，不朽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意义呢？我干嘛要成为它呢？
我宁愿腐朽，
宁愿最终消亡，
被世界彻底遗忘，
不留半点痕迹……我所做的一切可以对世界而言没有任何意义。
但它对我有意义。
这就够了。
“贡伽利斯。”
……
没有人记得这场漫长的对话持续了多久，莫理觉得时间跟海水同时从自己身上流逝而过。
逐渐地，她觉得自己开始从深海中返回地面。
她收敛自己的心神，感受着周围的一切。
关于贡伽利斯的气息在减弱，她似乎开始在遗忘一些什么东西。
萤火般的光点恋恋不舍地绕着她转了两圈，随后像是互为陌生的生物一样，远远荡开。
“你将会是遗忘本身。”
“我将不会记得您。”
莫理闭上眼睛。
叮——！
机械音响起：“尊敬的主播，恭喜您已通过隐藏副本——13号【季远中学】！实在太遗憾了！您的积分、道具、私密空间都将被清零，并删除“莫大壮的规则怪谈直播间”档案……”
莫理睁开眼，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拼织沙发上醒来，感觉自己好像忘却许多事情，甚至连自己的身体和思维，在此刻都显得那样陌生。
我……是我吗？
叮——！
“系统将关闭自身一切功能，重新进行格式化，这一过程将持续数秒钟至数个亿世纪不等……尊敬的主播——有缘再会！”
面前的墙上，密密麻麻的按钮尽数掉落，而灯光也彻底暗淡。
无边海水翻滚汹涌着，无声地灌了进来！
莫理在被溺死前睁开眼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