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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,狂风挟杂着暴雨。
海水在翻腾,数十米的巨浪如妖魔般狂舞。
黑色的天空爬满电蛇,交织隐没。
光在被吞噬,一点一点熄灭,吸入海里。
倾覆的巨轮发出嘎嘎的响声,竟然盖过了雷,像是奥丁的坐骑在摆弄蹄子,像是海神的三叉戟划拉深渊。
不,这都不是,这是死神的狂笑,冷眼欣赏着又一群灵魂即将离世。
坚韧的船形金属被巨大的漩涡吸入,黑暗中看到汹涌的海啸咆哮着将所有活物一一吞噬。
活着的人类似乎在高声呼喊,绝望尖叫,可声音却都被这黑色的海面无情吞噬,耳边只有惊雷和风雨,漩涡和海浪,以及沉没的游轮。
这是艘航行于黑色大海上的游轮,侧身写有“13”的数字,十万吨级,豪华程度赶得上一座宫殿。
而在黑色的海上,在死神的俯视下,这是一座正在毁灭中的宫殿。
灾难持续的时间不长,从巨轮开始进第一滴水,到最终消失于海洋,前后不超过三个小时。
正常人在同样的时间里,或许三个小时仅仅只够用来睡个午觉,或者看场电影,读一本书,吃个下午茶。考虑到这是深夜,那么应该是噩梦、灾难片、恐怖小说,以及分手时的相见。
而在这里的所有灾难与不幸,在天亮之后,随着大海恢复平静,这里将会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,看不出曾经吞噬过生命的痕迹。
太阳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。
青色的海水镶着一道翻滚的白边,浪花咕噜噜爬上沙滩,又呼噜噜退回去。礁石旁有一块木板浮在水面上,随着波浪敲打礁石,木板上的高档漆蜡看起来像是用于某种酒吧的台面,如果可以,或许有人会希望,现在上面能够放上一杯晶莹的玛格丽特。
从这块木板可以看出吧台可能是用整根原木切成的,可惜此时在起起伏伏的海水中分崩离析。
其中一条长木板搁浅在离礁石不远的浅滩上,看上去似乎是核桃木或者柚木,价格不菲的贵价活,就算在大海中浸泡了这么久,浑身依旧散发着“高档”的味道。
那根长木板的上方,一只泡得发白的手在木头上动了动,手的主人是个少女,嘴唇干裂,脸上布满许多细小的伤口,身上穿着一件破碎的白色连衣裙,趴在沙滩上昏迷着。
或许是靠着这块木板才幸存下来的,白裙少女的半个身子还不时被岸边的海浪拍打到。
初升起的太阳光晃进她的眼底,终于在死神手中唤醒了她,佑护她那坚韧的灵魂不被随意地带走。
侧趴着的姿势确实不是特别舒服,幸存者咳出了胸口的闷气,却差点吃进一口咸湿的沙子。她的嘴唇被海水泡的发白,原本应该饱满的脸上现在也是皱巴巴的,一半贴着沙滩的脸庞上沾着半脸沙子,加上身无长物,看上去像是宿醉失足落海不修边幅的乞讨者。
这个比喻或许不准确。
少女缓慢地睁开眼,双手撑在
沙滩上,支撑着上身坐了起来,至少还有足够的体力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。
她身上穿着破碎不堪的白色连衣裙,半个身子被太阳晒得发烫,没被遮盖住的皮肤上还有着被晒伤的痕迹;浸在水里的半个身子则泡得发白,有那么一瞬间,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右腿已经腐烂在水里了。
莫理——幸运的是,幸存者还记得自己的名字。
但她却忘了自己是怎么遭遇这场海难的,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登船的都记不清楚,更别说自己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影像。
从身体的感觉上来看,这肯定蛮严重的。很有可能出现了脑震荡的情况。
救命。
有没有人?
快来救救我。
阳光下,仅存一丝清醒的莫理并没有放弃求生。
她努力睁开肿胀的双眼,环顾四周,海浪和沙滩,礁石和丛林,再往里看,丛林深处被外围的椰子树遮挡,即便在大太阳下也漆黑一片。
再往外看,大海和蓝天的交际线在很远很远,远到模糊的地方。
两侧是暴露在椰树林之外的浅滩,延伸形成了一个小峡湾,伸向海里的地方被礁石挡住,看不到更远的地方。
天然的避风港。
可是这里,是哪里呢?
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?
不远处,从岬角处跑来几l个穿着橙色救生衣的人,终于发现了莫理。
他们看见莫理时招手大声呼喊着,朝她狂奔而来。
“这边!这边有人!”
“快过去!”
救命。
救救我。
橙色在眼前映成一片,烈日骄阳下,莫理的意识猛地一断,又立刻昏了过去。
……
“噢!醒了!”
熟悉的声音跟语气。
这里是哪里?
莫理微微皱起眉头,却没有立刻把眼睛睁开,自己的身体疲惫不堪,但思路却很清醒。
“莉莉。”关切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是大伯。
熟悉的声音让她略微放松,但熟悉的不止是大伯,还有这似曾相识的场景。
莫理睁开眼,印入眼帘的是大伯满怀关切的眼神,在他身后,是病房的陈设。
该不会,又回到医院了吧?
大伯站在病床边轻柔问道:“怎么样?感觉怎么样?”
……这句话,是不是在哪里听过?
莫理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湿。
她犹豫着开口,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变得干裂嘶哑:“大伯,我是在游泳池溺水了吗?”
“啊?”大伯皱着眉,略微有些为难地缩了下身子反问:“你都不记得了吗?”
“记得……我掉进游泳池溺水了?”
“不是,唔……是溺水没错,但不是游泳池,救援队是在海边找到你的。”
“海边?”
莫理错愕不已。
她的脑海中还有模糊的关于游轮倾覆的记忆(),大海发狂吞噬着每一个出现在海面上的生灵?[()]?『来[]+看最新章节+完整章节』(),腥咸的海水泡透身体……
她是遭遇了一场可怕的船难吗?
她是什么时候上的船呢?
现在她又回到医院,轮回又要开始了吗?
“姐姐呢?”莫理坐起身,如果按照自己模糊的记忆,这个时间点,堂姐应该马上要出现了。
这个问题让大伯的脸色变得阴郁,他的语气变得低沉而悲伤:“思逸……也失踪了……我还没找到她。”
“幸好你回来了。”大伯强颜欢笑:“回来就好、回来就好。”
不对!什么意思?我回来了?
一阵冷意从后背传来,莫理谨慎打量了四周,发现所处的病房是单人疗养间,她的手上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打吊瓶,向阳的床边摆着一盆开得正浓郁的茉莉花,看着应该是大伯特意带来的。
“这里是市第二医院吗?”压低眼里的锐利,莫理将视线投向大伯。
“不是不是,”自从提到堂姐之后,大伯的脸上就蒙上一层抹不去的阴郁,他指了指病房外面:“咱们现在不在家里头,在境外。”
境外???
醒来的地点越来越离谱了?
“当地水警通报有游轮失事,搜救队在附近岛上的岸边救了你,发布了通告。”
大伯带着哽咽,女儿和侄女接连失踪,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遍这类的通告:“你失踪也有个把月了,我报案后,咱们那边立案了很久……前天通知我来辨认你的照片,说是境外这边有个未知身份的华裔遇难者,看看能不能跟失踪人口对上……”
大伯伸手擦了一下眼角,脸上挤出一抹笑容:“我刚好认出来后昨天就飞过来了……”
“我跟姐都失踪了?”莫理这才反应过来。
“失踪一个多月了……莉莉,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?”伯父点点头,着急地拉住莫理的手,企图从她的记忆中找到一些关于莫思逸的线索:“你是被人拐卖了吗?记得人贩子的样子吗?”
莫理的记忆很模糊。
她清楚记得自己高考完,去堂姐住的公寓找她,结果被拉进“规则怪谈”的世界中。
里面的休息区,被叫做【船】,是一艘艘航行在黑色大海上的豪华游轮。
她只记得自己曾经出现在那些【船】上。
这是她对【船】唯一的记忆。
而在她拒绝了贡伽利斯的邀请后,贡伽利斯只是轻轻对她问了一个问题后,自己的记忆中就出现了船难。
所以……她是被放出来?
她是从那个世界里逃出来了?
“大伯,我高考完了吗?”莫理不放心地确认。
大伯端详莫理一阵,试图确认她的恢复状态,然后才回答:“考完了啊,成绩都出来了……你现在回去刚好可以填报志愿。”
“填志愿?”
()大伯脸上的失落中终于出现一丁点喜悦:“你的分数,应该能被申南大学录取。”
莫理一怔。
申南大学。
她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过这类话了。
明明在此之前,申南大学是她一直以来的第一志愿。
她抬起头,看向这间病房。
周围一片白茫茫,窗台白色茉莉花正在努力绽放,做出一些风花雪月般的无病呻吟,然后将其换成所谓“生命力”,以延续自己转瞬即逝的芳华。
在醒来之前,她似乎正在做着最后的选择,贡伽利斯最后询问她的问题是什么?
莫理的视线挪到那盆茉莉花上,最后轻轻叹息:于如此宏大的叙事刻度中,例如千年、世纪、朝代、未来……普通人的一生其实并不完全需要经历和意义来证明。
只需要呼吸,活着,就已经是最强大的事实。
或许你认为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,但世界不这么认为——这里的“世界”包括人、事、物。
盗墓者挖开曾是草木尸骨的泥土,航天员冲上携带种子的天空,发烫的铁锤砸在可能凝聚成钻石的颗粒上,迷茫碌碌的旅人寻找那句能感动自己的回答……我们终将以某种方式,在某个神奇的时间,无数次遭遇彼此。
我们都是世界的一部分。
或许,莫理也早就被遗忘为世界的一部分。
她吐出一口浑浊的呼吸,闭上眼又睁开眼,再一次打量起白茫茫的病房。
茉莉花似乎凋谢后又重新绽放了一次。
好像不一样了。
“嘀——”
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,进来不少陌生的面孔。
莫理似乎记得这些脸,又好像遗忘得更多。
……
两个月后,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少女如愿以偿,在堂姐跟大伯的陪同下,进入申南大学理工系专业就读。
世界继续如她所愿转动。
大一劳动节文艺汇演,申南大学请了刚出道的偶像团体【IPOWER】来进行表演,其中最矮的男生在互动环节,亲切地称呼莫理“姐”,并送出了自己的签名照。
19岁的吴星星打扮精致,活力四射。
在后台当志愿者时,莫理看到那个叫吴星星的爱豆,正拿着手机看一本作者为“龙三水”的少女热血漫画。
“呜呜好燃啊!大姐终于站上C位了!!太太好会画!打赏打赏!”吴星星手舞足蹈地跟身边的人进行推荐。
“不好意思让一下。”身后一名带眼镜的男生志愿者拍了拍莫理,迅速挤到吴星星的面前,掏出十几l张小卡,希望能获得亲签。
莫理身边的人让开一条通道,一起当志愿者的舍友将她拉开,嘴里嘟囔着:“医学院的今天怎么也来了?”
“你没看到他手上那堆小卡吗?来当黄牛的吧……”
“黄牛都这么卷了?”
“谁知道啊……”
……
世界似乎在逐渐远行,莫理忘记了许多,停留在最初的山谷口,化身为俯视者,化身为旁观者,以沉睡的遗忘状态,等待有人闯进这个完美世界。
(正文完)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