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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城三中每周休息一天,周六下午放学，周末晚上返校。
陆敏乘公交车，叮叮咣咣一个半小时,回到家里。
王丽琴还在加班。家里有个亲戚在西海卖干果，据说很挣钱,陆建国上个月跨越大半个中国那里务工。
家里只剩陆敏和刚上初一的陆子默。
她按照王丽琴的留言,热了锅里的剩菜和馒头,简单吃过饭后，去浴室洗澡，换了身条洗得脱色的棉质睡裙。
换下来的校服和内衣都需要手洗，她去厨房取塑料盆，将衣服泡上。
“姐。”陆子默大力敲门，“你干嘛呢,怎么还不出来？我想尿尿。”
陆敏正搓衣服,满手泡沫，无语地扭头看了眼厕所门。
这带淋浴的洗手间差不多两平，除了洗手的台盆和马桶，剩下的位置只够放一个盆和一个小板凳,陆子默小心地挤进去。上厕所时头一扭,就看见陆敏在洗什么。
“姐，衣服丢洗衣机不就完了,咣当咣当半小时就好了。”他指放在厨房的老式洗衣机，洗完需要手动拿到另一个桶脱水的那种。
“这套校服贵啊。”陆敏说。
初中的校服，春夏两套才二百,高中这身有运动服和衬衫、短袖短裤，需要四百多，王丽琴当初到处搜刮零钱的模样历历在目。
“好吧。”陆子默摆摆手,从破沙发上拎起被自己遗忘的校服，丢进洗衣机，弯腰想拿洗衣粉，没找到，于是折回洗手间。
陆敏手洗了好几遍，抱着盆去厨房，等了会儿，将陆子默的衣服和自己一起放进脱水桶，顺便蹲下身，将洗衣机出水管放到盆里。
这水不脏，可以用来涮拖把。
洗衣机咣当咣当，想要离家出走似的，陆敏捂耳朵，忽然被拍了拍肩膀。
她回头，“陆子默......”
最后一个字刚出口，唇边多了点什么，她下意识张开嘴。
是薯片。
原本在看猪猪侠的陆子默，忽然走过来，手里握了包薯片，塞给她几片，又抓几片塞自己嘴里。
“哪来的？”陆敏惊喜。
陆子默得意，“跟同桌打赌，他输给我的。别跟老妈讲，她又该唠叨我了。还吃不吃？”
她点头，陆子默又分给她几片，“我同桌哥哥在新实验，他们要办篮球赛呢，你们呢？”
“我们？”陆敏想了想，“我们下个周好像有拔河......比赛。”
她预感到什么，声音弱下来。
“哇！”陆子默果然兴奋，“姐，那你是你们班一员大将啊！加油加油。”
“臭小孩。”陆敏臊得慌，腾出手推他。
“都给你吧，补充体力。”陆子默灵活躲闪，将薯片放洗衣机上，“一定要拿第一啊！”
陆子默跑了。
叮叮铛铛跳舞的洗衣机也消停下来。
这袋两块钱的薯片被震得摇摇欲坠，陆敏
伸手接住，顿了顿，将手翻过来。
她的手指一向柔软，肉乎乎的小胡萝卜似的，摊开掌心后，手背四个小窝。
视线停留片刻，陆敏将薯片放一边，手指缩进袖口。
/
拔河比赛在周二的大课间。
因为这运动不需要训练，李清在第二节课快结束时才选人去参加。
比赛需要十男十女，李清叫有兴趣的同学自愿报名。
男生报名积极些，女孩这边只凑了五个人。
“只是个活动哦，输赢没关系的，重在参与，大家再考虑考虑，踊跃报名哦，站起来就行，不然咱们班很吃亏。”李清说。
陆敏慢吞吞站起身，低着头。她怕等会儿李清点名叫她参加。
田艺刚才看她好几次，想要跟她搭话，鼓励她参加，又怕伤她自尊，不太好意思，这会儿终于悄悄竖起大拇指。
陆敏抿唇笑了笑。
其实她不大喜欢拔河比赛。
陆敏从初二那年开始发胖，虽然不算明显，但是也比大多瘦弱的小女孩要胖一圈。好像她这个身材，天生应该力气大，初中运动会时，总有同学起哄叫她参加铅球或者拔河比赛。
叫她去参加比赛，跟他们觉得她胖，挂钩。可是她总忍不住在压力大时吃东西。难以减掉的体重，和拔河一类的运动在她心里成了一个隐秘的羞耻的点。
每每有人提，她张口结舌，不得辩解，只好用微笑掩饰。
教学楼前，婴儿手臂粗细的绳子躺在地上，中间挂条红布，体育老师咬着勺子指挥秩序。
体育委员去抽签，李清给选手排兵布阵，陆敏乖乖听从安排，站在中间的位置。
不参与比赛的同学都站在两侧围观，现场人生喧哗。
“......杭敬承同学，你站那里......”
陆敏偶然回头，发觉身后换了个人，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高个子男生。
她抿唇。
视线落在石板地面上，许多只交错的脚，身后这双灰色运动鞋很好看，但她不认识牌子，只觉得应该是43码以上的脚，比她大许多。他裤脚晃动时露出踝骨线条。
裁判老师叫李清赶快安排，李清最后看了看站位，大声嘱咐：“大家记得重心向后，双腿分开，脚掌用力蹬地。”
“大家加油加油！”
班级最高最壮的男生站在队尾，将粗粗的绳子绑自己腰上。
一声哨响。
陆敏虽然并非自愿报名，但既然上场，就想要尽力做好，两只手攥紧绳子，咬紧牙关，用力朝后倒，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不大好看。
但也，
没办法了。
陆敏用尽浑身力气。
裁判再次吹哨——
陆敏听不到裁判的声音，但是听得到身旁女孩的欢呼声。
赢了。
她低头搓了搓发红的掌心，抿唇笑。
“杭老板......”有男生兴高采烈。
陆敏回头，确认自己身后确实是杭敬承。
怪不得刚才那么多女孩站在这里加油，还有人偷偷补口红。
三中这个校区的十六个班级分为八组，采用单回合淘汰制，抽签1v1，输的直接淘汰，赢的进入下一轮。
上午大课间时间久一些，紧锣密鼓地准备第二场比赛。裁判员大声吆喝，几个队伍迅速交换场地。
整个赛场只有杭敬承一个人优哉游哉。
他对这比赛没什么兴趣，报名纯属没睡醒，以为当时下课，可以去上厕所。
前面这姑娘刚才专门重新扎了自己的马尾辫，扎得高高的，她动一下，马尾辫晃悠半天。杭敬承盯她的后脑勺打发时间。
“杭老板，老师说，你练习册好像跟我们不一样。”有人问他。
杭敬承扭头，看见是班里物理课代表，怀里抱着昨晚的作业，“我那是去年的版本。”
“哦。”课代表点头，怕来不及的送作业，穿过拥挤人群，想起物理老师后半句——
他怎么整本书都做过还批改过了？
第二场比赛开始，对手班级里好几个重量级选手，十九班拔得很费力，数次僵持。
杭敬承整个人朝后仰，掌心磨得发痛，眉头皱起。
他只想快点结束。
前后都有人因为用力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，身前的小姑娘一言不发，姿势很标准，两腿岔开，上半身朝后躺。
像只小乌龟。
杭敬承给自己的想法逗笑了。
手背忽发痒，他指尖微动，重新攥紧绳子。陆敏的马尾辫颤颤地蹭过他的手背。
这场最终获胜时，全场都在欢呼。
好多人莫名其妙地围在他身边，惊喜尖叫——实在莫名其妙。他不认为胜利跟自己一个划水的有什么关系。
“耶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“赢啦！！！！”
马上就要上课，估计不会有下一场，杭敬承捂耳朵挡噪音，准备回教室。
“耶......”转身时，他的耳朵很奇怪地捕捉到一声小小地、后劲不足的欢呼声。
“回教室吧？好像没有了。”
“承哥，刚才隔壁班贼正点的女生来打听你，哇真的......”
“是嘛，我看见的是学姐啊，还拿手机.......”
几个男生簇拥杭敬承回楼上，他回头看了眼。
小乌龟脸颊泛红，手缩在袖子里，在跟旁边的女孩说什么，眼梢弯弯，显得神采奕奕。
杭敬承莫名勾起唇角。
比赛一共三轮，下午大课间是十九班和二十三班的决赛。
说是场比赛，其实只是学校在秋季举办的小活动，即便赢了，除了一张奖状也得不到什么。但是走到这一步，大多数人好胜心都被激起，希望拿到第一。
第三场比赛赛前氛围略焦
灼。
“听说二十三班好几个一米九几、二百多斤的男生......”
“天呐，那十九班肯定要输啊。”
在两侧观战的同学窃窃私语。
“十九班的孩子们，走到这一步，你们已经很棒了！最后一场，拿出你们的气势，用尽全力！”李清借了个小蜜蜂，在一旁加油鼓劲。
田艺摸兜，开玩笑般说：“同桌，决赛就靠你了呀。”
陆敏笑了笑，眼底划过黯色。
她总是怀疑别人的底层逻辑是胖乎乎的人一定力气大。
但她知道田艺没有恶意。
只是她太过敏感，想太多。
可她......
陆敏咬唇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
也许她只是不太想被别人注意。
“给你这个。”田艺从兜里摸出一块什么，剥开包装，送到陆敏嘴边。
陆敏一愣，张开嘴巴，被投进一块硬硬微冷的方块，咬了一下，甜苦适中，很丝滑，在口腔中融化。
“谢谢。”甜甜的巧克力哎。她眼底闪过惊喜，前面纠结的许多问题烟消云散。
巧克力可以治愈一切烦恼。
“加油哦！”田艺说。
“十九班！”
“加油！”
“二三班！”
“碾压！”
“十九、二三、加.....加油！”
比赛没开始，加油的吆喝声先打起来了，两边都喊得脸红脖子粗，声音像是要掀翻楼顶。
二十三班实力实在是太强悍，从一开始陆敏就感觉自己班被扯过去一些，她用尽全力堪堪站稳，两只脚紧紧粘在地面上。绳子在中间晃晃悠悠，她连呼吸都忘记，忽觉脚底一滑。
啊哦。
小乌龟要翻壳。
杭敬承瞳孔微微放大，下意识抬胳膊给她垫一下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