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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保亮回到大华纱厂,冯三叔过来递上请帖。
“亮子!今晚,瑞蚨祥孟老板请你到京师总商会一聚。”
冯保亮皱眉接了请帖,看了一眼,朝冯三叔询问,“来人说了什么?怎么选择商会会馆?”
冯三叔一笑,“人家也没有多言,我问了几句,人家说他主子做东,在会馆宴请几位朋友。”
冯保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,“这事情透露着古怪,我不想去也不行呢!罢了,先打电话问一下吧!”
冯三叔立即道:“我给冯会长打了,人家说是瑞蚨祥孟老板的南方几个朋友,想见见你呢!”
“噢?是谁?”冯保亮惊讶。
“这老家伙没说,口风挺紧的!”冯三叔摇头,一脸无奈之色。
冯保亮摸着嘴巴沉思一下,缓缓点头,“看来是有些事情啊!”
晚饭过后。
冯保亮乘坐轿车朝京师总商会而去。
总商会就在珠市口,离魏染胡同口不远。
另外,这是官方机构,赴约应该是很安全。
所以,冯保亮没有顾忌过来了。
两辆轿车停在会馆大门口,勇子下车去了门卫处,很快,大门缓缓打开。
两辆车子缓缓驶入总商会大院。
入夜,这京师总商会各处房屋灯光明亮,里面人影憧憧,不少人正在开会,大家被外面两辆轿车吸引住了,都纷纷转头看向窗外。
勇子替冯保亮打开车门,冯保亮缓缓从轿车下来。
这时候,总商会那通往中院的中门出来几人,为首的正是总商会副协理高理亭,他含笑小跑着过来,朝冯保亮热情伸出双手,“冯兄弟,终于盼到你了。”
副协理高理亭双手紧握冯保亮手掌,来回摇晃,一脸的激动模样。
冯保亮含笑,“高兄客气了!多日不见,一向可好?”
高理亭听了立即叹了一口气,“老弟啊!你一直不来,我等岂能好?为此,大家都以为你对商会有什么意见呢!”
冯保亮连连摆手,“我忙啊!在纱厂每天忙到深夜,哪有时间出来?高兄,怠慢之处,请见谅。”
“哈哈!无妨,无妨!冯会长朝大家传达了,大家表示理解。不过,老弟,眼下大华纱厂步入正轨了吧?你这副协理也应该来咱们商会坐坐,认识一下大家吧?”高理亭含笑道。
冯保亮含笑点头,“自然!自然!这不,我今晚过来。”
“好!老弟,请!”高理亭终于松开冯保亮手掌,含笑做了个请的姿态。
冯保亮拱手回礼,请对方先行。
高理亭再请,冯保亮见对方态度坚决,他含笑手掌落在高理亭肩膀上,推着对方,并肩而行。
“高兄,孟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?”
“老弟!孟老板也是拒绝不了,我告诉你,都是你的同行,有周进镳老先生作陪,沪市的怡和纱厂经理威廉先生,日华纱厂丰田治先生,青岛内外株式会社社长北条君先生。”
“哦?洋人?”
“对!英国人和日本人!”高理亭压低声音解释。
冯保亮瞬间明白过来,这定然是一场鸿门宴。
穿过中门,穿过中院,两人来到正堂。
这时候,门口有两名侍女掀开帘子来,高理亭拱手进入,“诸君,冯兄弟过来了。”
冯保亮也含笑进入,朝眼前茶桌众人连连拱手。
京师总商会会长冯麟霈,瑞蚨祥孟洛川两人含笑从太师椅起身,孟洛川过来替冯保亮介绍茶桌贵客。
第一人自然是全国总商会会长周进镳老先生,老先生皱眉摆手,表示无需介绍,他等冯保亮施礼之后,双手拄着拐杖含笑,“亮子啊!没有打扰你吧?我听说,你很忙呢!”
冯保亮再次拱手欠身,面露歉意,“周前辈,最近一个月来,我确实有些忙,如有怠慢之处,多多包涵。”
“哈哈!”周进镳老先生含笑摆手,“忙就好!忙说明你经营有方,是个人才。好了,别与我这个糟老头废话了。这是远道而来的朋友,你可不能失礼了。”
周进镳老先生含笑瞅了旁边三名陌生人。
靠近周进镳老先生的是一名西洋人,这人身姿挺拔,穿着剪裁考究的细格子西装,领带笔挺而优雅,头顶戴着一顶黑色礼帽,手握一根银头手杖,坐在那里一副从容之色,尽显贵族风范。
他的五官突出,鼻梁高挺,线条分明。
在冯保亮拱手施礼时候,他缓缓起身,报以微笑回礼。
这笑容有些假,皮笑肉不笑。
“亮子,这是怡和纱厂经理威廉先生!”瑞蚨祥孟洛川含笑朝冯保亮介绍。
冯保亮立即再拱手,含笑道:“原来是威廉先生!上次沪市一行,缘悭一面,我深感遗憾。今天有幸见到,真是高兴至极。威廉先生,幸会!幸会!“
这时候,威廉背后的男翻译立即凑到威廉耳边,翻译冯保亮言语。
威廉听了之后一笑,忽然朝冯保亮伸出手掌来,用英语说,“冯,我奉我国公使之命前来京城,听闻了你的事情,深感敬佩。我也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男翻译立即朝冯保亮用汉语重复一遍。
冯保亮这才做出一副受宠若惊样子,握着威廉的手掌连连摇晃,“好!好!我也高兴认识威廉先生。”
威廉矜持一笑,“冯,希望我们接下来商谈很愉快。”
“威廉先生说,希望下面谈话愉快。”男翻译立即道。
冯保亮一笑,“明白!明白!我是很高兴与大家交流的。”
威廉听了翻译的话之后,面露满意之色,他这才缓缓坐下。
瑞蚨祥孟洛川移步,介绍东洋人丰田治先生和北条君先生。
这两个东洋人就平静多了,与冯保亮简单说了两句,便各自坐了下来。
看得出来,两人都以威廉为主。
孟洛川请冯保亮坐下来,恰好坐在了三个洋人对面长椅上。
之后,孟洛川吩咐一声摆宴。
很快,这茶水被一排进来的侍女扯了下来。
开始上酒菜。
这一排八名侍女们上菜,每一道菜端上来之后,孟洛川亲自给三名洋人讲解一番。
“威廉先生!丰田治先生,北条君先生。这是松鼠鳜鱼。”
“这菜又名松鼠桂鱼,色味俱全,为苏杭菜代表之作。”
“这是醉鱼,采用精选优质鲜鱼加绍兴酒加中药秘方提炼香料精制而成,口感鲜嫩。”
“这菜是桂花糯米藕,又名蜜汁糯米藕。生糯米灌在莲藕中,配以桂花酱,以其甜糯、桂花香气浓郁而享有口碑。
“这是醉鸡,酒香浓浓,浸着滑嫩的鸡肉,一闻,人都醉了。”
“这一桌菜来自满汉全席,满汉全席共一八零八道菜,南菜共五十四道,分三十道江浙菜,十二道闽菜,十二道广东菜。”
“北菜五十四道,分十二道北京菜,三十道山东菜,十二道满族菜。”
“威廉先生,丰田治先生,北条君先生,咱们这一桌菜,以江浙菜为主,鲁菜为辅。尝尝,定然大饱口福!对了,冯兄弟,你也别愣着,来来来,大家都尝尝。
孟洛川作为东道主,他热情招呼众人。
孟洛川这人长袖善舞,他十八岁开始掌管家业。
如今过去了四十年,他经营的瑞蚨祥铺子遍布京,沪、津、济、青、烟等大中城市。
已分别在北平、天津、济南、青岛、烟台、上海等地设立商号达二十四处,有员工一千余人余人,房产三千余所。
在北洋政府执掌大权的时间里,他的瑞蚨祥发展迅速,从1912年资本总额约八十万两银子,到眼下这时候,年利润达二百万两白银。
他除投资于企业外,还广置田宅,在鲁地有田产两千余亩,老家章丘之住宅为六进院落,前厅后楼,左右厢房共近一百间,为当下知名的民族商业资本家,京津及鲁地济南青岛等城市报纸皆以“金融巨头”称呼。
苗瀚东,张兆泉两人在孟洛川面前就是晚辈。
济南总商会,就是孟洛川组织成立的。
他是第一任济南商务总会协理。
袁世凯当政期间,孟洛川就是袁门心腹。
袁世凯母亲出殡,孟洛川担任治丧总管。
眼下,北洋政府继承的都是袁世凯的力量,那段元首,冯大总统等人当初都是袁世凯心腹部下,孟洛川又是袁世凯的门下心腹,大家都是自己人,所以,眼下,孟洛川仍然有巨大的人脉和权势。
所以,他送的请帖,冯保亮收到之后,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赴宴。
另外,孟洛川的布铺也是第一个从大华纱厂签订协议订购布匹,这面子不能不给。
菜是好菜,酒是汾酒。
酒喝到一半,威廉率先进入话题,他朝冯保亮道:“我们请冯先生过来,是有事情要商议的。不知冯先生是否感兴趣?”
等翻译说完之后,冯保亮含笑点头,放下筷子拱手,“威廉先生请讲。”
威廉一笑,“我怡和纱厂已经与日华纱厂,青岛内外株式会社纱厂等一众纱厂一致认为,冯先生的大华纱厂纱线,布匹,坯布等种种品类,价格都太低,扰乱了大家生意。对此,大家心里有些不满意呢!”
“所以,大家委托我们三人北上与冯先生谈判,希望冯先生能够明白,打价格战对我们同行任何纱厂都没有好处。我们希望冯先生把价格恢复到市场价之内,可允许小范围波动。像冯先生这种几乎大幅度降价,我们和诸多同
行是无法承受的。”
“冯先生以为呢?”
冯保亮听了一笑,缓缓点头,“威廉先生说的没错,我听过大家的抱怨声音。只是………………
冯保亮看着威廉,“威廉先生,我想问阁下一句,为何阁下联合大家阻拦我大华纱厂牌子进入长江流域市场呢?另外,我发现,那里的市场价格,也是很便宜的。几乎与京城不差上下,威廉先生,你该如何解释?”
眼下,英国人基本垄断了长江流域最繁华的地方市场,英国货大行其道,其他货都难以立足。
而日本人以青岛大连为据点,开始大规模朝鲁地,东三省销售日货。
两家基本占据将近全国一半市场之巨,眼下,民族资本实业兴起,两家还抱着抢占的市场不放,简直是白日做梦。
威廉皱眉,缓缓朝冯保亮解释,“冯先生,我国与你们政府签订了一些契约,我们享有一些便利条件的。”
“原来如此,是我孤陋寡闻了!”冯保亮点头,朝威廉承诺,“威廉先生,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的。等我们大华纱厂召开会议,我会把大家的意思传达,我们考虑一番,再做决定。”
威廉听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,沉默不语了。
那一旁的北条君立即追问,“冯先生,你们要考虑多少时间?”
冯保亮含笑解释,“抱歉,这不是我一人决定的。容我说服大家,北条君,你放心。你不会久等的。”
北条君皱眉,看向旁边的丰田治,两人对视一眼,朝威廉看来,目光透露着一丝催促之色。
威廉手掌摸着下巴,沉思一番之后,朝冯保亮道:“冯先生,我给你一个礼拜时间说服股东,如果一个礼拜时间还没有结果,我们公司定然采取商业手段反击,到时候,冯先生,你的损失就大了。”
“嗨!不错!冯先生,请你要明白事情严重性。这关系到你们大华纱厂的命运。如果不听我们良言相告,未来,你只有一条路,就是破产!”北条君严肃瞪着冯保亮,满脸的警告神色。
冯保亮含笑摸了摸耳朵,朝北条君摇头,“北条君,我耳朵没聋,你无须大喊大叫的。”
北条君被冯保亮这话噎住了,他冷下脸来,“冯先生,你这态度让我有理由相信,你这是敷衍我们,”
冯保亮一笑,缓缓起身,“好吧!我听从北条君建议,眼下回去立即召开股东会议!北条君可满意?”
说着,冯保亮双手一摊,反问对方。
北条君脸色黑了下来,鼻子冷哼,“哼哼哼!......
见场面紧张起来了,瑞蚨祥孟洛川急忙站起来打圆场,含笑把冯保亮拉下坐位,他朝威廉三人一笑,“别急,别急!和气生财!大家和气生财嘛!”
威廉皱眉,抬头瞅着孟洛川,“孟先生,你说怎么办?”
“我?”孟洛川一怔,之后大笑,“我是开铺子的,说实话,你们价格越低,我越挣钱嘛!”